任安看出来周寄铭的疑惑:“小王爷是当今天子的救命之人,此恩之大,不可不报啊。”
周寄铭一愣:“这事学生也有耳闻,当真?”他三十八才入了文渊阁,对皇家事知之甚少。
任安点头,遥远往事不可及也不可忘:“陛下对他有感恩更有歉疚,这寻常人家报恩,赠绫罗、赠金银,可这皇家嘛,小王爷一不缺钱财,二不贪美人,三呢本就皇亲贵胄骄矜不怠,你让陛下拿什么感恩?宽容、放纵,才称得上是‘明君’。”当皇帝难啊,你若是板起个脸来,天下莫不都说你忘恩负义、背信弃义。
周寄铭啧啧感叹,转念又道:“那程大人那档子事……”
“都察院自己能保,你见小王爷追究过吗?”任安悻悻然,若要出事早出了,还会等到现在被陆以蘅拿来作文章吗,陆家姑娘和那个男人都是一个做派一个性子,“陆以蘅是在给人下马威呢,她不光是想立足盛京城,她呀——”
任安顿了顿——仿佛是来报仇的。
她见招拆招也得寸进尺。
周寄铭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任安的下一句话,他眼珠子转转:“魏国公府如今孤立无援,太子殿下正需人心所向,为何不将陆家收为己有?”
任安长叹口气,拍了拍身边周大人的肩膀:“陆以蘅可精明着,比她老爹谨慎多了,你也听到应夫人的话了,你信吗?”说信安侯快马加鞭五道奏疏,朝中有人谎言隐瞒、欺君罔上,“十年了,有些棺材板的确按不住,该派人去趟胡乐,长了一张嘴不能光吃喝玩乐。”
胡乐县,可不就是宗政大人的老家嘛。
周寄铭点点头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
任府的红漆大门缓缓关闭,“嘎吱”,就好像连天星月光也隔绝在外。
周大人的轿子晃悠悠的从巷口离开,这一旁花树下倒是闪出了人影,不知想着什么,瞧见那蓝帘大轿消失在夜幕中,转身拂袖,上了自个儿侧门的小马车。
秦徵。
要说秦家最深谋远虑、善揣圣意的,莫属这位秦大人,秉得是一身高洁气质,言行举事有理有据,你还别说,他虽多傍身晋王可三殿三阁不少大学士对他依旧是敬仰有加。
今夜一场大闹,不相干的人早早巴不得离了席别惹事上身,周寄铭留到了最后自然是和任安说了不少悄悄话,秦徵不多细想,只是敲了敲马车壁,车夫打着拐弯就溜进了另一条巷子。
魏国公府。
秦徵掀开帘子一角就能瞧见国公府内微弱的火光,陆以蘅兴许也刚回府不久,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那小姑娘的场景,就在这斑驳门前,她提着水桶像个不修边幅的野丫头,可言辞犀利、寸步不让,险些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公子,可要前去敲门?”
车夫小奴瞧见秦徵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国公府大门,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不了。”秦徵回神摆手。
马车骨碌骨碌,再后来呢——再后来就是那翻飞如花的身影,至宫中任职女官,那轻装模样玲珑有稚,连同眉宇里都衬着不可冒犯的傲气。
小丫头,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招惹什么样的朝群党羽吧。
秦徵莫名其妙的笑了声:“掉头,去孙大人府上。”
小奴应声忙调转了马车,孙大人自然是指吏部尚书孙延平,深更半夜,宰辅大人的寿日刚过,可想而知孙大人也该醉意熏天、晃晃悠悠,秦徵没忘记,应夫人闹得最欢腾时,这位孙大人退得最远,一个人摇头晃脑的喝闷酒,得——什么乌烟瘴气、狗屁倒灶的事,他一概不知。
不知就对了。
马车转几个小弯停下,秦徵掀开帘子,哦厚,巧了。
孙延平大人还站在大宅院门口呢,好似刚准备进府,一扭头也瞧见了秦徵,晃晃脑袋忙迎了上来:“哎呀,秦大人怎么也还没回去呢?”
“路过偶遇,”秦徵文质彬彬的,轻笑一声就指着那灯笼已经照耀不到的阴暗处,“方才那是谁?”
他眼睛不差,远远的就瞧见,孙大人不进府那是因为在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