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今儿是开心事,您这美酒,喝多了。”
一旁事不关己的大人们叨叨囔囔的忙作和事佬,七嘴八舌。
“就是,两位快歇歇,何必跟个姑娘家一般见识。”
俗话说,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更何况是个武夫,这一家还是两家人的事,在任宰辅的门里吵吵嚷嚷可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老儿我没喝多,还能再来三坛子!”程有则咋咋呼呼,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刘畅大人忙讨好的上前来搀住了他,老头子呢一把推开刘畅,嘴里絮絮叨叨没停,“姑娘家就该回去绣绣花弹弹琴,帮老爷们整持家务,在这里……嗝儿,”他呛声打了个酒嗝,“在这里有她说话的份吗?!”
石海那个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喜欢,可他们文官不喜欢,没错,就尖酸刻薄瞧不起舞刀弄枪。
“是是是。”刘畅低眉顺首的讨好自个儿上司,瞧瞧那陆以蘅,眉目疏淡、不近人情,任是这些落地雷到了她耳中,还能扬起脑袋满不在乎,眼瞳里仿佛蘸着温宁无波的光,不,哪是什么省油的灯,分明蔑然挑衅、刻意乖张。
“我陆以蘅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从小恶疾缠身,年幼就被送往南屏,南屏是个乡野之地,论高瞻远瞩、真才实学,哪儿比得上盛京城的诸位,乡村镇甸的夫子教导却不敢相忘,区区小女子还懂得,为政以德,行之以忠,事君者,敬其事而后其食。”陆家姑娘拱手拜向九五禁城方向,话语掷地有声,昂首挺胸。
周遭窃窃私语戛然而止,顿有些瞠目结舌,这小丫头不光武艺惊人,一张嘴将所有盛京城中饱读诗书的达官显贵都讽刺了个遍。
“你、你放肆,陆以蘅,”这下按捺不住的就是刘畅大人了,在场众人谁不是这小丫头的前辈,谁不官压她数级,岂容得陆以蘅自以为是,“再如此胡言乱语,本官可要上奏——”上奏到兵部、吏部,参一本她亵渎上司、口出狂言。
“上奏说刘大人您包庇了工部侍郎,三车美酒下肚,他糊涂了,您也糊涂了吗?”陆以蘅接话的快,眉目一转眼神已如针锥般盯在刘畅身上,这刘大人霎没有预料矛头转换,左顾右盼竟接不上话,“嘉成八年泗水大灾这件事人尽皆知,但天下不知,其后二十多年工部奉命检修重建旻江大坝,三年小动、五年大动,河滩上的蚬子壳,还晃眼吗,刘大人。”
“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刘畅“踏”的往后退了步,他没喝酒,自然不是醉步。
这围成了圈有点儿眼见力的大人们都听出弦外之音了,互相使着眼色悄悄默不作声也频频散开几许,嘉成八年泗水灾无人不晓,堤坝的确是坍垮了几回,这有坍自然得有修,大大小小也好几回了,总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在里头——
下派的官员克扣点银子那不算什么大事,一百个官,九十九个是贪的,多点儿少点儿罢了,尤其是朝廷拨款到地方的工程,有时候怠慢工期,有时候偷工减料,这河滩面上的碎石没了料,就索性铺上一层蚬子壳,来验收的官员远远那么一望,白花花亮堂堂的一片自然还以为是铺好的碎石滩头。
当时视察旻江堤坝的是哪位官员啊?
众人的目光这一溜烟的就跟追寻答案似的“蹭蹭蹭”瞪去了一旁还后知后觉的曹籍曹大人身上,可不就是午后陪同秦徵一起出宫的那位工部员外郎吗。
“哎,这、这跟本官可没有干系!”曹籍矮胖矮胖却一下子蹦得半天高,连忙往老程大人身边靠,是不是蚬子壳他不知道,反正这么多年过去死无对证,总之那些碎石滩亮堂堂的,好得很!
周遭的人心怀鬼胎也好,逢场看戏也罢,不是挑着眉就是搓牙花子,大庭广众下,政绩和脸面都丢不起,若是叫自个儿的政敌听着了回头那么一翻老底,指不定就成为抓在别人手心里的把柄,谁敢认?
谁也不敢。
“桥坝坍塌的事,旻宁知府可都据实上报了,修筑事项、拨款次数都水清吏司条条例例全都在册,岂容你张口就来?!”曹籍振振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