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都喝过鸭汤啦,肚子都快撑死了,不用管我!”母上摆摆手。
我夹起鸡腿,喉咙却顶得难受,根本吃不下去。
“妈,给我来点儿酱油呗!这白味儿的怎么吃啊!”我故意撇撇嘴。
“你这丫头,就是麻烦!”母上叹口气,不过还是起身往厨房里走。
我暗松口气,赶紧端起碗喝口汤,汤面上没什么热气,可汤底下却烫得很,这一口下去,整个食道仿佛被火燎过一般,我掐着喉咙猛拍胸口,眼泪狂飙而下。
“岚儿,怎么啦?”母上赶紧走到我身后,轻拍我的背。
“呛,呛到了!”我努力挤出一丝笑,泪水却不断往外涌。
刚好,趁这个机会发泄一下。
“哎,到底要说你几次啊……都这么大个人了!”母上虽然嘴上在责骂,可语气却异常温柔。
而我,却越来越想哭。
好不容易把鸡肉咽下去,又强撑着灌下两碗汤,母上这才满意地把碗收进厨房里洗。
我赶紧去厕所洗了个澡,然后冲进卧室关好门,仰头望着天花板,眼泪再次倾泻而下。
许国辉,你到底在哪儿?
一夜无眠,整个晚上我都在翻手机。
“肝癌晚期能活多久”、“肝癌的治疗方法”、“民间如何医治肝癌”……
所有的关键字,我都搜索过一遍,可是看到的结果,一点儿都不好。
疼痛,腹积水,呕吐,呼吸困难……
这些字眼就像刺刀,扎得我心尖疼。
我咬咬唇,强行压住抽泣的声音。
我爸本来是不怕疼的人,可后来被母上给娇惯了,每年学校组织体验抽血都会嚷嚷几声,现在,也不晓得他有多难受,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照应……
我不敢再想下去,一些可怕的念头控制不住地往上冒。
如果,如果我还没找到他,他就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睁眼望着窗外从天黑到黎明,我迫不及待地起床穿衣,给母上留了张字条,说自己出去办点儿事,然后悄悄离开了家。
不管怎么样,医院都是找到他最大的希望,几家大医院找不着,那就从小的开始找。
到街头买了俩包子,随便把早饭打发了,然后采取就近原则,先从最近的辖区开始找。
一上午,跑了五家医院,没有任何线索,我没有气馁,吃了碗牛肉面,然后接着去下一家医院。
当护士认真地扫视一遍电脑屏幕后,微笑着朝我摇摇头时,我晓得,又该换地方了,于是喝了口水,转身进了电梯。
翻翻手机地图,下一家医院离这儿有五公里多,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下车之后还得步行差不多两公里。
好吧,还好有共享单车,我振作精神,继续出发。
刚踏上公交站,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我随意打开一看,呼吸骤停。
“你爸在中医院住院部16楼,18号病房。”
我愣了愣,立马回拨这个手机号,回应却是已关机。
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得去看看,于是毅然招停一辆出租车,直奔中医院而去。
在车上的时候,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我很矛盾,既想马上见到我爸,又不想在那种地方看到他。
可是,该来的总归要来,当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中医院大门口时,“想见他”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就算一路狂奔的时候脚底偏软,还撞了人家自行车,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当电梯停留在16楼的时候,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脑子有些乱,我反复拿起手机,一遍又一遍地轻念“18号18号”,可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记不住。
电梯门开,我一个大跨步,差点儿又撞上迎面过来的医生,在匆匆说了句“对不起”之后,抬眼看了看指示路牌,转身直奔18号病房。
当那串数字出现在视线里时,时间仿佛停滞一般,我突然就没那么慌了。
深深地吸气又吐气,看着18号那扇虚掩的房门,咬咬牙,伸手轻轻推开。
房间很大,有八个床位,其中有四张床有人躺着,旁边都有亲属照应着。
没我爸……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我正准备关上门,突然,看到最里面的一张床似乎动了动。
仔细一看,那儿的被子拱得很高,应该睡有一个人。
没有亲属的陪伴,甚至连搁置在旁边的东西都很少,就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的床上。
心脏忽的被揪紧。
我慢慢地,慢慢地走近,那人背对着我,盖得很严实,只露出脑袋在外面,头发花白杂乱。
这应该不是我爸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