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这个将近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会说出惊人之语,但他开口说出这一句话来的时候,我终究还是给震住了。
我哥派来的?
白洋淀?
一句话里面的两个词,让我完全懵住了,过了几秒钟之后,我伸手紧紧抓住了那人的双手,认真地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那人咧嘴,惨笑一声,说你觉得我突破重重围困,甩掉身后无数追兵,命在旦夕,是过来给你开玩笑的?
他将身上的衣服猛然一撕,露出了衣服下面的身体起来。
我这才看到,他胸口的肌肉几乎没有了,露出了胸腔里面的内脏来,拳头大的心脏在一跳一跳,上面还布满了某种黑雾,缭绕在整个身体之内。
这样的气息,让那人的身体机能迅速减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我看得心慌,赶忙说道:“怎么能够救你?”
那人嘴角一挑,说道:“救我?不用,不用,我必死无疑了,人生之中最大的意义,就是作为一个信使——我知道在这个时候,你未必会信我,但你哥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小时候丢了的四角板,被他挖坑埋在了院子南边的柿子树下面了,为的是让你认真学习……”
啊?
那人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顿时就想起了,在我还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是我们村子里的“板王”。
所谓的板王,就是拥有四角板最多的小孩儿,而那种四角板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小孩儿的一种游戏,用纸折出来的四角形纸板,而就在我兴趣浓郁的时候,我那一袋子的四角板却悄然无踪了。
为了这件事情,我哭了三天三夜,难过得甚至都吃不下饭。
没想到是我哥藏起来了。
这件事情十分隐秘,不是我哥本人,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所以这人的身份确切无疑,只不过我哥为什么会在三十三国王团到处缉拿他的时候,还能够保持自由,而且还能够知晓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除非……
除非是有人在庇护着他,而且还是三十三国王团里面的大人物。
会是她么?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身影来,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但理智上我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可笑。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冒死送行的哥们,都已经赢得了我的信任。
我点头,说我信你,不过地点在白洋淀么?那里离这儿,可有至少一百五十多公里的路程,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会有那么长的转移呢?
男人笑了,说一百五十公里,对于你来说算是远,但对于空间构造者来说,却不过是地图上的一点儿距离。
我又问,说据我所知,白洋淀很大,如果是广义上的白洋淀,甚至有大小淀泊一百四十多个,占地不知道有多大,能够有一个确定的位置么?
男人继续笑,说这个是你们的问题,而我的责任,就只是在于送信而已——好了,我有点儿累,能不能扶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躺一下,我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
啊?
我这才感觉到,男人之所以能够站着,全部都是因为我在支撑着,仿佛我一放手,他就要跌倒下去一样。
我将他小心翼翼地扶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让他坐下。
那男人坐下之后,顺势躺在了青青草地上,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然后叹了一声:“唉,我有多久,没有抬头看天,思考宇宙了?不忘初心,不忘初心,我已经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了,谁又能做到黑狗哥那般呢?狗哥,小柱子完成了你嘱托的任务,不过我也累了,对不起,以后的路,我可能不能陪你们走了……”
他呢喃自语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来,他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丝微笑,很清楚说道:“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顾,要留清白在人间——呵、呵、呵……”
伴随着气若游丝的笑声,男人闭上了眼睛,而他胸口处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这个男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终于死了。
我听到他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心头陡然一跳,眼圈一红,缓缓地伸出了手,将他圆睁着的双眼给抹平了去。
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救他,只不过在他强撑着一口气走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瞧得出来,他已经拼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到达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将那人的双眼合上,我站起身来,对着周围的一大群人说道:“都听到了?”
能够围在我旁边的,都是我们这伙人的核心人物,以及林齐鸣等最为信任的官方人员,也不会有泄露的风险。
听到我的问话,林齐鸣严肃地说道:“已经派人通知朱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