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是《西厢记》，学张生跳粉墙？”楚识夏盯着他红起来的耳尖笑。</p>
“听了一点点。”沉舟小声说。</p>
“人抓到了吗？”楚识夏公事公办地问。</p>
“都押回羽林卫了。”</p>
楚识夏憋住笑，故意忽略沉舟小狗摇尾巴似的神情，转身淡淡地说：“抓住了就好。”</p>
沉舟一下子就急了，翻进屋子里关上窗，追在楚识夏身后喋喋不休：“我们按着军备司的工匠名单找了好久，挨家挨户地监视，最后在程垣带着人在城门口把人全部截获，我们还打起来了。”</p>
和楚识夏预料的一模一样。</p>
杨小虎搜罗军械图纸只是掩人耳目，北狄人真正的目标是军备司的工匠。将楚识夏的注意力吸引到军械图纸上，北狄人便可以浑水摸鱼地将工匠带出帝都。军备司的工匠能做的事太多，包括金铁锻造冶炼、甲胄设计构成甚至大型攻城器械的制造。</p>
也许从和谈一开始，这些人便潜藏在帝都中，寻找合适的工匠。</p>
“我还受伤了。”沉舟不依不饶地绕到楚识夏面前，睁大了眼睛说，“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回来找你。”</p>
楚识夏压根没闻到他身上有一丝血腥味，狐疑道：“伤哪了？”</p>
沉舟指着眉毛上方一条不超过三寸且快要消失的白痕说：“这里。”</p>
楚识夏表情古怪地瞟了一眼屋顶，有些犹豫。</p>
“看我。”沉舟掰着她的下巴，不太高兴地说，“我都受伤了，你不关心我一下吗？”</p>
楚识夏想了想，说：“那我给你吹吹？”</p>
沉舟用力点头。</p>
——</p>
屋顶。</p>
洛瞳好奇地将耳朵贴在瓦片上，一头雾水地听了半天。她刚要开口询问身边的洛霜衣，却被洛霜衣拎着脖领子坐正。</p>
洛霜衣表情麻木道：“别问，别听，这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p>
——</p>
天色微亮。</p>
楚识夏提着一盏灯推开柴房的门，照亮了靠在干草堆上的杨小虎。杨小虎耷拉着下巴，满脸怨毒地盯着楚识夏，仿佛恨不能一刀刀将她的血肉刮下来。沉舟紧随其后踏进柴房，石像似的杵在楚识夏身后，眼神不善地观察杨小虎。</p>
“你这下巴，我就不给你接回来了。”楚识夏说，“反正我也不需要你回答。”</p>
楚识夏抽出一页卷宗晃了晃，说：“杨小虎，帝都人士，家中三代军籍，曾于东宫任守备军。你是白焕的贴身护卫，但白焕死在帝都叛乱时，你并不在。”</p>
“我猜，白焕当日派你护送白煜离开，对不对？”</p>
杨小虎死死地盯着楚识夏。</p>
楚识夏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九幽司在一处断崖下发现了摄政王的尸体，但白煜不知所踪。摄政王见白焕死在宫城前，自然舍弃这枚棋子，转而试图掌控另一枚棋子卷土重来——但是很不幸，白煜失心疯，把他捅死了。”</p>
洛南山的汇报中详尽地描写了摄政王的死状。</p>
这世上恨摄政王的人数不胜数，但能与其面对面的人少之又少。杀死摄政王的人必然与他关系亲密，摄政王对他毫不设防，甚至有些轻蔑。而他又是个有贼心有贼胆，但从未杀过人的生手。</p>
换作任何一个刺客，要杀摄政王只用一刀，以及一个接近他的机会。</p>
沉舟道：“他好像有话要说。”</p>
尔后，沉舟上前接回杨小虎的下巴。</p>
“我的所作所为，与瑞王殿下无关！”杨小虎恶狠狠地说，“要杀要剐随你的便！”</p>
“白煜让你回来送死，你还真替他卖命。”楚识夏不以为然地笑笑，“你以为你承不承认，对我来说很重要吗？”</p>
杨小虎一愣。</p>
“从白焕谋反的那一刻开始，白煜就做不成金尊玉贵的瑞王殿下了。白煜这辈子，便是板上钉钉的反贼，弑父杀君的帮凶，通敌叛国的奸贼。他除了向北狄人说说帝都里发生的破事，没有任何价值。”楚识夏轻蔑道，“你以为凭这些，北狄就能踏破拥雪关？”</p>
杨小虎怒道：“你们这些窃国的贼子，谋害太子殿下的佞臣！瑞王殿下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p>
楚识夏慢慢地推回灯盏照不到的阴影中，神色微微凝滞。杨小虎意识到了什么，震惊而愠怒地瞪着楚识夏。</p>
“你试探我。”杨小虎咬牙切齿道，“你根本就不确定那个人是谁。”</p>
“你可以反应得再晚一点。”楚识夏冷淡地说，“届时你便可以到地府里抱着你的太子殿下互诉衷肠。”</p>
从北狄使团当众挑衅云中楚氏开始，楚识夏便已经感受到微妙的矛盾。北狄意在促成和谈，最不该与之起冲突的便是云中楚氏。但他们偏偏要在宴席上逼楚识夏出手，试探楚识夏的虚实。</p>
就好像有个人反复警告北狄人，楚识夏的危险性。</p>
然而北狄人对云中楚氏的了解应当止步于拥雪关。</p>
所以北狄使团中一定有一个人，对楚识夏和楚识夏在帝都这六年的事了如指掌。</p>
“不过有一句话我没有骗你。”楚识夏说，“你承不承认白煜叛国，对我来说毫无意义。”</p>
“楚识夏，你不得好死！”杨小虎尖利地叫嚣道。</p>
沉舟上前一步，一拳砸裂他的下颌骨。杨小虎咳出两口浓血，艰难地喘息着。</p>
“如果不是你，太子殿下不会被废，不会造反。瑞王殿下又何至于误入歧途，杀死血亲，背叛社稷！”杨小虎挣扎着要扑向楚识夏，被沉舟掼到墙壁上，摔得头晕眼花。</p>
“都是你逼的。”</p>
杨小虎顺着墙壁滑下来，盯着楚识夏喃喃道：“都是你逼的。”</p>
“都是我逼的？”楚识夏冷笑。</p>
“我给过白焕机会。”楚识夏面无表情地说，“只可惜，白焕不是我要的明君英主。既然如此，就让合适的人坐在合适的位置上。”</p>
“你胡说！太子殿下明明——”</p>
楚识夏一摆手，沉舟猛地掐住杨小虎的喉骨。杨小虎听着自己的喉骨咔咔作响，发不出丝毫声音。</p>
“我不想和死人做无意义的争辩。”楚识夏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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