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命运呢?
又或者,正如卜算子所说的那样——你如何知道这不是命运的本意呢?
鼠鼠哀戚的想着。
然而在那些哀戚里,却似乎翻涌出来许多的怒气。
“所以对于你们而言,所谓的非理想主义,便在于牺牲一些活在人间的小小的人,来换取所谓的伟大与壮烈?”
鼠鼠的愤怒并不难理解。
因为在柳三月与陈怀风的故事里,小小的她呀,便是那个在选择里要被牺牲的人。
所以陈怀风不无哀怜地说道:“我们从不觉得这是伟大或是壮烈的事。相反,我们觉得这是悲痛的事。只是在或许将要倾覆的南衣城面前,我们无暇顾及这种情绪。一个人的牺牲与千万的人牺牲,我们无权评价孰轻孰重,但我们看着人间,便要做出取舍。”
鼠鼠沉默了下来,向着陈怀风缓缓走去,她想过逃离墓山而去。
但是对于陈怀风这样只差一步便可以踏入大道的人而言,鼠鼠这样的小妖,是逃不掉的。
所以鼠鼠向着陈怀风走去,在他身前坐了下来。
“我们应该相识很多年了。”鼠鼠轻声说道。
“是的。”
“所以今日必须要杀我吗?”
陈怀风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手中的剑。
南岛一瘸一拐地来到那些长河环绕的墓山前时,人间已经很晚了。
是以满河清冷的细雨,荡漾着无数细碎的荧光。
这是南岛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还是在万灵节的时候,那时也只是停留在人群的外围,没有真正地走到墓山下。
那些大河旁的高大楼阁浸润在细雨里,散发着幽冷的寒意。
南岛穿过寂无一人的街巷,撑着伞穿过了一座石桥,踏上了墓山的山道。
抬头往上看去,细雨迷离中,什么也不可看见。
只有无数幽绿的光芒静静地飘浮着,任由细雨洗刷着。
南岛拄着桃花剑,在那些山道上缓缓走着,两旁的无数墓碑沉寂着,与万灵节当日所见然不同。
那时的墓山,是热烈的繁华的绚烂地。
而现在只是清冷孤寂。
这让南岛心中有着些许的不安。
并不是那些氛围让自己感觉到有危险感。
只是走在这样的环境里,难免让人会因为通感而联想起许多不好的事情。
南岛有些担心鼠鼠。
张小鱼说鼠鼠被他师兄带去了墓山。
南岛并不认识他的师兄。
所以有些忐忑。
只是终究还是要来看一下,毕竟鼠鼠也曾帮过自己几次。
南岛一面叹息着,一面艰难地爬着山道。
这里是铺了石阶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少有人来这里的缘故,山道石阶上却是有着许多的苔藓,在雨中有些湿滑,稍有不慎便可能跌落下去。
南岛一直爬了许久,才终于看见了在那块巨大的碑石之下,一个渺小的坐着的身影。
鼠鼠呢?
南岛愣了一愣,为什么那里只看见了一个人影?
南岛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拄着剑向着上面快速地走了上去。
陈怀风平静地坐在那里,膝头放着那柄没有完入鞘的枸杞剑。
南岛匆匆走了上来,看着面前这个端坐在雨里,很是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剑宗师兄,而后目光落在了他膝头的那柄剑上。
沉默了很久,南岛才开口说道:“鼠鼠呢?”
陈怀风没有说话,只是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南岛,看着南岛神色里的那些茫然,看着那种同样陌生却也熟悉的神情。
过了许久,陈怀风才淡淡地开口说道:“我很好奇,她想要找到柳三月,是因为柳三月的生死关乎她的生死她的劫数,你呢,南岛,你又是为了什么?”
南岛沉默地看着陈怀风,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大概,我目前还算是个好人?”
陈怀风挑了挑眉,说道:“目前还算是个好人,是什么意思?”
南岛回想起今日醒来的时候,那些梦境与残酷的现实带给他的许多痛苦,也想起了很久之前与陈鹤在听风台的那些对话。
“人往后是未知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在一些苦痛里向下堕落的欲望——这便是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如此。”陈怀风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所以鼠鼠呢?”目前还算是好人的南岛穷追不舍的问道。
陈怀风平静地看着南岛,将膝头的剑丢了在他身前。
南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沉默少许,将手里的桃花剑插在泥土里,俯身捡起了那柄刻着枸杞二字的剑。
南岛看着它许久,嗅闻着上面淡淡的血腥味,而后将剑鞘架在了撑着伞的那只手臂上,缓缓地拔出了剑。
一滴滴鲜红的液体在剑身与剑鞘之间的缝隙里缓缓滴落下来。
南岛拔出了一半,而后便愣在了那里,抬头看向陈怀风。
“为什么?”
陈怀风抬手,一道剑风将那柄剑重新送回鞘中,清脆的声音让南岛不由得心中一惊。
但只是送剑入鞘而已。
陈怀风平静地说道:“因为有些故事,是不能为外人所知道的。”
南岛沉默地站在那里,许久才放下了手中的枸杞剑,静静地看着陈怀风。
“那我呢?”
陈怀风知道南岛什么意思,所以他淡淡地笑着,说道:“你不算外人。”
“我不是人间剑宗的人。”
“但你是人间剑宗的人。”
南岛沉默了少许,看着陈怀风缓缓说道:“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陈怀风轻声笑着说道:“我陈怀风是个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人,你的那个剑宗比我的剑宗要更强硬更强势,倘若没人知道你来了我这里,我自然也会杀了你,但是有人知道,我便不敢杀,所以你说破了天,你也不会是外人。”
南岛沉默了很久,抬手握住了自己的桃花剑。
“如果是我自己找死的话,应该便不算吧。”
陈怀风沉默少许,看着南岛的动作,问道:“为什么?”
南岛笑了笑,说道:“因为我目前还算好人。既然是好人,便知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道理。”
“我们之间有仇怨?”
“鼠鼠与我之间有些恩情——虽然我在睡了一觉之后,有点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恩情了。”南岛平静地说道,“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替她拔剑。”
南岛话还没有说完,桃花剑便已经在裸露在细雨中。
陈怀风叹息了一声,抬手。
但没有拔剑。
而是揉了揉眉心。
“张小鱼,把这傻孢子弄走!”
陈怀风很是苦恼地说道。
一袭白衣出现在墓山上,南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阵剑风裹挟着,送往了城南。
张小鱼的身影出现在了墓山之上,还没来得及嬉皮笑脸地说点什么,便被陈怀风一个爆栗敲在了脑袋上。
“你说被我带走就被我带走,把位置说出来做什么?”
张小鱼捂着头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看你在墓山太无聊了嘛。”
“知道无聊不知道带杯茶过来?”
陈怀风没好气的说道。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张小鱼哈哈笑着说道。
二人在夜雨墓山上看着人间许久。
“鼠鼠呢?”张小鱼问道。
“打晕送走了,这俩傻子。”陈怀风叹息了一声。
张小鱼哦了一声。
“剑上的血?”
“墓山上是老鼠。”
“”张小鱼看着陈怀风,默然无语,转头看向人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柳三月呢?”
陈怀风平静地说道:“是我杀的。”
张小鱼叹息一声,没有说什么,化作剑光离开了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