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来反驳那个人的说辞。
柳三月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门道,所以他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目光便重新坚毅起来,静静地看着卜算子离去的背影,问道:“师伯何时来的大泽?”
卜算子的声音在大雾中传来。
“大雾之时。”
柳三月沉默下来。
卜算子当然不会骗人。
所以无论是这句话,还是先前那句话。
自然都是他所看见的真实。
那么究竟有谁曾经来过这片大泽?
自己又会什么时候死呢?
柳三月沉默地想着,踩着大泽之水,继续向着大泽深处而去。
有些故事,开讲的时候,你还没有来,于是只好留在戏台下,做了个闲散的看客。
惊呼大戏曲折,盛赞水落石出,而后大幕落场,再抹脸上台,开讲自己的故事。
北台便是这样。
当那个老道人在街角看雨看天看人间,问了他那句——你想要的是什么?
北台说我想要你帮我个忙的时候。
他便退出了戏台。
成为了一块砖墙,一处檐翘,一抹雨水。
再无法参与进那场风雨中。
至此他才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是一个年轻人,同样身穿着道袍,手掌还在,只是有许多的鲜红的纹路,就像是他也曾经将手伸进了那些雨水中一般。
年轻道人神色平静,那些平静里似乎又带着许多的愤怒与不解,只是压抑下来,神色恭敬地站在老道人身后。
老道人问道:“什么忙?”
“请您去死。”
年轻道人很讲究。
当他说请的时候,竖掌行了一礼,虽然手掌在微微颤抖着。
而且说的不是你,而是您,代表了他的尊敬。
去死二字说得很清晰,也代表了他的目的很明确。
只是他的浑身都在颤抖着——不止是手掌。
那柄伞在手中同样震颤着,雨水低落在伞面上,被震出了细密的雾水。
人间惊雷。
倏忽之间划破夜色的电光照亮了年轻道人的脸庞,脸上有愤怒,有不解,也有哀伤痛苦。
不再压抑了。
当他说出这句的时候,便不再压抑了。
年轻道人泪流满面,重复着颤抖着又说了一次——请您去死。
师父。
老道人回过头来,道髻整洁,目光沉静,安静地看着这个自己的最为得意的门生。
“只有你是这样想的吗?”
“他们也是。”
年轻道人松开了手中的伞,那些雨水打落下来,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道人身上万千金光涌出,化作无数潦草的道文,在那些风雨垂帘的人间里向四周扩散开来。
于是长街化作了一条卦道。
于是人间长街开始流转,化作了一条条的卦道。
北台变成了一滴悬停于天穹之下的雨水,不无震撼地看着这个化作了一个罗盘的人间。
年轻道人与老道人站在乾字卦道之上,人间大雨纷乱地冲刷着一切。
老道人安静地看着瞬间改换人间的这一道术,很是欣慰,也很是失望。
人间罗盘之上,万千卦象演变,老道人与年轻道人之间的距离被缓缓拉开。
二人各自立于一条卦道之上,道文流转,风雨不止。
只是有些风雨是老道人的风雨垂帘。
有些风雨是年轻道人的风雨卦象。
年轻道人神色哀伤地立于天地罗盘,风雨乾字卦道之上。
乾为天,于是道人向着天穹而去,老道人安静立于坤卦之道,于是落入人间。
卦道流转,天震相合,于是天雷而来。
年轻道人脚下万千雷电,化作雷蛇穿破风雨而去。
天雷地火,山风水泽。
人间万千,皆为大道。
于是皆可杀人。
老道人欣慰地看着这个自己亲手教授而出的弟子。
他当然学得很好。
一切都学得很好。
当那些天雷地火自天穹悍然落下之时,老道人抬手胸前,风雨道文自神海飞出,一一占据了那些来自年轻道人的卦道。
老道人抬手是风雨,放手也是风雨。
但他没有用自己最精妙的一招,风雨垂帘。
而是同样用了这一式乾坤卦道。
于是天地变换。
乾坤易形。
老道人站在天穹之上,看着那些天雷地火折返,向着自己的弟子而去,轻声说道:“你学得很好,但是你有一卦还没有学到,那便是变卦。”
年轻道人站在天地罗盘的最下端,抬头看着自己的师父,却是摇了摇头,无视了那些在风雨道文中浩荡而来的雷火山泽。
缓缓说道:“我学到了。”
于是风雨道文,天地卦象之中。
有一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