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之前要他加油的那位师兄,陈怀风。
人间剑宗这种地方,虽然不是很看重不欺人间年少这个不成文的约定,但是他们本身就是混迹在人间烟火中,所以退隐也好不退隐也罢,都没有什么区别。
陈怀风今年三十二岁,在小道第九境停了很多年了,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在修行界露面了,当年也算是天资绰约的一代人物,只是往前难见大道,也不想收弟子,于是便沉下心来,终日在剑宗园林中喝茶打牌,兴起了便去南衣河边游舟赏春或者四处闲逛——剑宗许多弟子的一生便是这样。
但正是这些弟子们这样闲适的一生,才换来了南衣城千年的宁静和谐。
你永远不知道哪张牌桌上的某个人,便是小道后三境,剑意青莲境的剑宗弟子。
人间剑宗这样的人很多。
只是世人已经渐渐记不得他们的名字和过往。
于是隐入尘烟,没入人间。
陈怀风抱着热水杯走了过来,在桥边停下,戏谑地看着捂着脸的张小鱼:“师弟怎么今天都不敢见人了?”
张小鱼扭回头去:“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最近比较劳累,操劳过度,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捂着脸做什么?”
“因为面对大河我无限羞愧,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陈怀风笑呵呵地在栏边趴了下来,端着杯子小口地喝着茶,里面还漂着几粒小红鱼一样的枸杞。
“你脸上有剑伤,昨晚我们都看到了。”
“你们看错了!”张小鱼矢口否认。
陈怀风叹息了一声,然后长久地沉默着。
张小鱼觉得有些古怪,捂着脸转回头,看着师兄,说道:“师兄你怎么了?”
陈怀风深深地叹息一声,仰头看天说道:“倘若东海那个铁匠知道人间有你张小鱼这张嘴存在,也不用为了一点剑意陨铁苦守东海那么多年了。”
张小鱼想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师兄是在说他嘴硬。
不过张小鱼也没有反驳,毕竟南衣城都知道他张小鱼死鸭子嘴硬。
再说了,只要我张小鱼嘴够硬,我就不会承认我真的嘴硬。
张小鱼一面想着,一面自我安慰,老子就是嘴硬,你们拿我怎么样。
嘿嘿。
“你昨晚跑去东海受剑了?”陈怀风却是没有继续调侃下去,转头看着张小鱼问道。
张小鱼说道:“师弟我也不是蠢蛋,东海那些人能是人间人?我干嘛要去找顿打。”
“那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剑伤,在一池待了这么久还没有将它逼出体内?”
陈怀风皱起了眉头,似乎很是不解。
张小鱼沉默地回忆着昨晚的那道剑意,而后缓缓说道:“当年剑圣师祖那一代的人,真的只有陈云溪还在人间吗?”
陈怀风挑眉看向张小鱼:“说说看?”
“昨晚在悬薜院,我可能遇见了一个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张小鱼迟疑地说着,“反正我听见了他说了一个名字。”
“谁?”
“斜桥。”
陈怀风手中的杯子抖了抖,洒出了几滴枸杞茶,回头狐疑地看着张小鱼:“师弟你听错了吧。”
张小鱼仔细回忆了一遍,肯定地说道:“没有听错,那是听风台的一个桃子,我当时觉得就很奇怪,于是就摸了一下,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剑鞘碎了,我的容貌也毁了,他当时感知到我的剑意之后,便似乎是很迟疑地说了‘斜桥’二字。”
陈怀风看着桥边的桃花,皱眉说道:“一个桃子上的剑意?人间谁比较喜欢桃子?”
张小鱼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棵桃树上。
人间有个人很喜欢桃花。
甚至还特意为此写了一本种桃花的书。
《桃花美学》——丛中笑。
陈怀风尬笑两声,说道:“应该不可能吧,师父不是说过,丛中笑师祖当年强行拔出青衣开天与磨剑崖妖祖同归于尽了吗?”
张小鱼沉默少许,说道:“但是那是发生在东海之外四十九万里的战斗”
陈怀风被张小鱼说得也有些不自信了。
“当年在磨剑崖的就两个人,一个是当代崖主秋水师叔,一个是槐安后帝李阿三,李阿三肯定死得透透的了,要不去问下秋水师叔?”
张小鱼看回桥下流水,说道:“算了,磨剑崖自己都忙不过来了,还是不要去触眉头了,万一你一封剑书送过去,别人以为你是来请剑的,那就麻烦了。”
“那就等师父回来再说吧。”陈怀风说着,也是觉得有些烦恼起来。
磨剑崖的变动,对于整个人间的影响远大于任何一个修行之地。
因为上面有一柄剑。
张小鱼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陈怀风站在桥边不住地摇着头,好奇地问道:“师兄你又怎么了?”
陈怀风叹息着说道:“我才发现原来看着人间真的很辛苦,师弟你受累了,以后”
张小鱼满怀期待地看着陈怀风,期望从师兄口中听到自己最希望听到的。
但是陈怀风的话让张小鱼气得想骂娘。
“以后还请师弟继续受累吧。”陈怀风一面说道,一面快步地走出了一池。“师兄我下午还有个牌局呢。”
张小鱼在后面抄起剑鞘就丢了过去。
可惜砸空了,缠了布条的剑鞘狼狈地跌落在草丛里。
不为人子,不为人子!
此子决不能放回三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