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对北台起了疑心了,不来了?
南岛抱着剑坐在巷墙上,皱眉想着。
杀人前的等待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尤其是在你不知道你要杀的那个人会不会来的时候。
南岛沉默地在巷墙上等着。
一直到深夜的时候,花无喜还没有来。
于是南岛知道他今天不会来了。
南岛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将酒壶丢了下去,然后跳下去将它踩得稀巴烂。
巷口来了一个人。
是个道人。
衣袂在深夜冷风里缓缓飘着。
南岛将视线从被踩碎的酒壶上移了过去,看了那个道人一眼,将剑鞘抵在青石板上,握住了剑柄。
道人向着南岛缓缓走来,然后停在南岛身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好。”
南岛听到这两个字,神色骤然一变,锵的一声拔出剑来。
道人却是毫无动静,嘴角似乎有些嘲弄的弧度。
南岛警惕地看着他,说道:“你是谁?”
“青天道江茱萸。”道人平静地说道。“前来打断你的腿。”
倘若是从前,南岛并不知道青天道在南衣城究竟是何立场,但是现而今却是明白,青天道与北家走得极近。
所以北台耍了自己?
南岛执伞向后退去。
道人江茱萸平静地看着南岛的退却。
抬手,满巷道风。
南岛脚下的石板之上浮现许多道文。
而后化作金色锁链,南岛提剑裹挟着剑意便劈向那些锁链。
锁链很是脆弱,一劈便断,然而巷中道风不绝,纵使南岛斩断了一条,便又生出一条来。
道人江茱萸平静地看着南岛,他在三年前便已经成道,面对南岛,自然具备气定神闲的资格。
“我只打断你的腿。”江茱萸轻声说道,“多了不要。”
南岛停下来,执伞立于伞下,看着江茱萸,却是反讽了一句,“那你让我刺一剑怎样?也是多了不要。”
“那不行。”江茱萸摇摇头。“你们用剑的人,下手没轻没重的。”
“你们分得清轻重?”
“我们分得清。”
江茱萸说着,从背后掏出了一个大棒子,向着南岛走来。
棒子上还有着一些血迹。
江茱萸看着棒子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想着来之前北园和他说的话。
北台的腿不能白断不是么?
然后他停在南岛身前,很有礼貌地说道:“麻烦你伸一条腿出来。”
南岛没有再斩那些道文锁链,看着江茱萸说道:“如果我不呢?”
江茱萸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只好我自己动手了。”
南岛握进手中的黑伞,那柄被秋溪儿夸赞过好剑的伞,向着四周一甩,无数锁链应声而断,南岛在锁链断开的时候,身周道风缠绕,拔腿便跑。
但是巷子里的风更大。
无数石板被吹得翻了起来,化作了一堵高大的墙,将出巷的路堵了起来。
江茱萸握着那个大棒子,不急不缓地向着停在墙前的南岛走来。
南岛转身一剑刺出。
很快的剑。
但是有人的棒子更快。
南岛的剑还未刺到他面前,就被一棒子砸在了剑身上,直接从南岛手里砸飞了出去。
成道打入道,自然是随便打。
就像南岛之前想的那样,用拳头硬砸都行。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根棒子。
南岛转身便向着那堵石板堆成的墙上爬去,江茱萸站在巷中,掂了掂手中的棒子,试了一下力度,然后一棒砸出。
南岛直接被砸了下来,但是一声不吭,继续攀着墙,便要翻过去。
江茱萸在下面看着,叹息了一声:“真像啊。”
然后抬手,又是一棒子砸出。
南岛疼得浑身一阵抽搐,松开手掉了下来。
江茱萸在南岛身前蹲了下来,淡淡地说道:“你看,我说了,只打断一条腿,我们道门的人向来守信用。”
南岛大口地呼吸着,膝盖那里已经一片殷红渗了出来。
骨头已经被打断了。
江茱萸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那堵青石板墙,于是道风散去,石板重新铺落在地上,江茱萸向着巷子外走去,平静地说道:“乡野小民就要有乡野小民的样子,南衣城的水,不要随意来搅。”
话音未落,江茱萸便停了下来,身后有一阵凌厉的剑风。
偏头,转身,一把揪住刺空了的南岛衣襟,丢到了墙边上。
一切只在一瞬之间。
江茱萸看着跌坐在墙角的南岛,轻声说道:“你看,我也让你刺了一剑了。”
“这一剑不算。”
南岛咳了一口血,看着江茱萸说道。
“没刺中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江茱萸平静的向着巷外走去。
南岛在巷中看着江茱萸离开的背影,沉默许久问了一句。
“是北台叫你来的?”
江茱萸顿了一顿。
“是的。”
而后走出了巷子。
南岛在巷中坐了许久,咳了好几口血出来,才觉得胸肺里舒服了一些,扶着墙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把剑鞘捡了起来,送剑入鞘,而后向着巷子另一头走去。
巷外星光闪烁,夜色下远处人间灯火绚烂。
南岛站在巷口倚着墙看着。
觉得很是难过。
生命里第一次少年意气的行动。
便这样仓促而狼狈的结束在了这个孤寂的巷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