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恩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轻松的神情就像是铁板上被炙烤的水珠一样。
就连消散的过程都炸裂而震撼。
现在,那张清秀的脸庞上唯有庄重和严肃。
那表情不像是在说两个农夫的故事,即使是在宫廷里演奏关于帝王的歌谣也不会比现在更庄严了。
波尔东就在这种情绪转折的震撼中瞪大了眼睛。
“两个农民,脚上沾着牛粪和泥土,嘴里散发着家酿酒的廉价臭气,连舌头都打了结。”
“但就是他们,唯有他们,在奥瑞登的小酒馆按住了你的肩膀,然后指着我,说‘猫眼,这是你偷了哪家的孩子?你得放他离开,不然我们会去找治安官’。”
两对猫眼互相对视,波尔东从未如此明晰的感受到一种情绪——愤怒。
一种盛大的愤怒!
那个学徒一字一顿,认真地向自己的老师宣判他的死因。
“然后你砍了他们,于是我决定砍了你。”
“我跟他们完不认识,连交谈都没有哪怕一句。但是他们却为我说了话,并且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那我就要为他们讨债,在我们那片儿,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波尔东愣住了。
像是见到了经书中的神明,又或者是某种已经灭绝的怪物一样,他在惊讶他前所未见并且从不相信的东西。
“哪、哪怕,你可能死在,我的,手里?”
而蓝恩,则坦然的点点头。
“在挺过突变之前,我会犹豫,但在九死一生之后是的,我就这样。”
波尔东似懂非懂的慢慢低下头。
那动作僵硬到蓝恩甚至都以为他已经因为出血过多而死了。
但紧接着,他却突然猛地抬起了头,死死盯着蓝恩的脸。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吧,蓝恩?送你过来的不是传送事故,而是天球交汇。”
年轻人闻言先是一怔,可随即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态。
“为什么这么说?”
身边没有其他人,蓝恩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波尔东的眼神里感情浓郁的吓人,蓝恩说不出里面都掺杂了什么。
仇恨?向往?嫉妒?赞叹?
什么都有,但是混在了一起,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你的世界一定美好的像是天堂。以至于你认为,你所信奉的这种骑士精神变式,是一种不言自明的道理。”
“珍视生命,重视感受,呵在你们哪,你是不是都没亲眼见过同类之间互相厮杀?”
波尔东的声音轻柔而飘忽,像是在探寻着某片未知的远方。
蓝恩平静地回答。
“我们也只是平静了不到百年,四代人的时间。”
“哈,我今年都一百三十岁了。不到百年,就能让血腥的道理远离你们的脑袋,那真是美好到操蛋的世界。”
波尔东干笑着,再次慢慢垂下头,这一次蓝恩分得清,他的血真的流干了。
刚才的质问,就是这个狩魔猎人一生中最后的力气。
“炼金袋,有夹层。那是我的,几个储藏室,有些钱。去找它们,修复这身甲胄,送你了。”
猫眼开始扩散,波尔东的声音细若游丝。
蓝恩平淡的点头,表示听到。“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嘿,这可不是帮你,蓝恩,不是”
“对于仇人,我们这个世界一向诅咒他们下地狱。而对你,你从一个天堂降下。”
“现在你已经在地狱了。”
“蓝恩,我诅咒你。我诅咒我的仇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悠长又安。我诅咒我的仇人,能坚守他的道德和意志。”
到最后,一个雄壮的大汉,声音却低微到连听都听不见。
“因为你仅是在这儿活着,就一定会源源不断的感受到痛苦。真有意思,嘿嘿,嘿。”
而蓝恩,则自始至终都平静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在这个混沌魔力分布交错的世界,魔法的发动是不讲道理的。
在魔力紊乱的地方,也许一句爱意的告白,或者一句满怀仇恨的怒吼就能成为诅咒。发挥出童话故事一般的效果。
波尔东的诅咒成功了吗?毕竟在不远处,就是一片成因未知,充斥着魔力的雾气。
蓝恩还没学过,他不懂。但好在,他也不在乎。
垂下头,脚边的血泊已经深到聚成了一大片,甚至能照应出人和光线的影子。
年轻人看着自己血红的倒影,无所谓的轻声笑笑。
“是啊,老师”
“我已经在地狱了。”
蓝恩尽情的伸了个懒腰,然后伸手取下导师脖子上的咆哮熊头项链,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而也就在这时,一阵轻鸣在蓝恩的大脑内响起。
那是一个音色偏向中性的智能语音。
它说,“先生,解析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