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游历江湖(下)(2 / 2)

第八十一年。

又拯救了一城百姓的陈衣,被一名瘦如枯槁的黄衣僧人拦住去路,对方自称奉菩萨之命而至,提出与他辩佛。

六珠正欲上前,陈衣制止。

“我来。”

他面无表情,静看着僧人

“如何辩法?”

僧人双手合十,作揖施礼

“施主只需回答贫僧几问即可。”

“请问。”

他倒要看看这和尚和那菩萨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一问,血屠百万,可有悔?!”

质问声出,天地陡然变幻,阴风怒号,显化无数妖魂鬼魄缠绕在陈衣身侧,哀嚎恸哭,不绝于耳,乱他心智。

“佛门问心桥,快坚守本心!”

见状。

六珠花容微变,连忙提醒。

严格来讲这不算一门神通,这是佛门用于考验弟子的试炼术,渡桥则实力精进,迷惘则一身境界,化为乌有。

考验的是道心。

“问心?”

“我之道心,坚如磐石,有何惧之?”

陈衣神情古井无波,径直踏出一步,下一秒,万计妖鬼之相,俱被其一剑斩灭,他盯着黄衣僧人,淡然开口

“无悔。”

“二问。”

“不敬神佛,不尊天地,可曾有悔!”

陈衣眉心,弥漫出一股神圣佛韵,平淡开口,道“我心净时,何时不见如来?我心净处,何处不是西天?”

“我念即诸佛,我念即天地,为何有悔!”

第二步跨出,僧人倒退数步,呼吸渐渐粗重。

“三问,红尘苦渡,可曾对自己有悔?!”

陈衣终于紧皱剑眉,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

“悔…”

他突然毫无征兆发出大笑,充满讥讽与不屑

“无悔!”

悔的应是这方天地!

天道降下红尘为牢,困住这芸芸众生,独我破开天幕穹顶窥得真正大道,我一生行事,随心所欲,为何有悔?

“噗!”

僧人一口精血喷出,七窍流血,气若游丝,但还是强行站定脚步,手捻印,厉声大喝“那你可敢看观音!”

只见白虹掠空,佛性络绎,一尊光明的菩萨法相,赫然浮现僧人身后,一手擎天,一手朝陈衣做出镇压之势。

“三界皆苦,众生求渡,那我有何不敢…看观音!”

陈衣猛然抬头,神目萦绕着一圈淡薄金光,六珠摊开右手掌,金莲虚影绽放,接着,她口吐妙语,言出法随

“皆,大欢喜。”

双方法相一并崩溃。

僧人气绝身亡。

陈衣断骨两根,晋级斩凡境。

春去秋来。

白驹过隙,随着陈衣与六珠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无数生灵因他们,而免于苦难,两人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有人称他们为菩萨转世,有人称他们为在世活佛。

这天。

陈衣收到一封纸鹤传书,是阿青写的,一种名为乡愁的情感迅速在心头铺开,陈衣决定提前结束游历,回家。

重新回到熟悉的村庄。

一路上。

陈衣想象了很多种和阿姊久别重逢后的场景。

比如阿青会爱上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两人挽着手向自己打招呼。

比如阿青尝尽相思之苦,一见面便难以自持,将他拥紧倾诉衷肠。

再比如时间让他们从亲密无间,如胶似漆,变得君子之交淡如水。

可唯独没想到这种方式

那一天大雨磅礴。

他推开门,阿青没有出来迎接,铜弓悬挂在房梁,桌子上有两碗白粥,两叠酱牛肉,与他离开那日如出一辙。

窗外风密雨骤,但门窗皆未锁,嘎吱作响,细雨被清风吹进木屋,窗台边摆放着一盆铃兰花,任由雨水拍打。

青裙女子躺在床塌,鬓角隐约有了白发。

她绾着发,很好看,那代表少女已经嫁为人妇,陈衣送她的洗髓丹她没有吃,用小盒子装好,紧紧抱在怀里。

她枕着软枕,沉沉睡去,似乎做了个美梦,她在笑。

那个出世不足百年,却几乎能够横扫三分之一个天下的年轻公子,认真地喝完桌上白粥,声音很轻,笑着唤道

“阿姊,我回来了。”

她睡了,没有醒。

他也没能叫醒她。

在那场大梦的末尾。

她明知道自己没有醒来,或者说已经死去。

却看到自家那个连鬼神都得卖他几分薄面,杀生成仁的小弟,孤零零靠在床沿,嘴唇微动说不出话,很悲伤。

他为她立了一座碑,墓志铭除了她的生平,还添了一句私心“何日北望兮不还乡,修路寂寞兮我心凉…”

对修士而言,花好月圆,萧郎婵娟,只是一种奢望。

修真一路凄凉,北凉,悲凉,这北凉二字,道尽了修士一生的寂寞,恰若风雪,修士一生,当真是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