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看得明白,如果信中一切做实,皇帝插翅难逃。
纵然真能乘着驴车,乃至于如同传说中一般,天降泥驴,也只能一人脱身。
无论是归义军的种轩,还是叛将臧礼,或是那吕奉父。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
自己要是在此时投靠大汉,去往西平县,显然也是活不了的。
所以侯万醒暗地里,与蒲前光达成了一致。
臧礼当不了的内鬼,他来当。
臧礼给不出的情报,他来给。
而且侯万醒有着绝对自信,不会被发现。
因为在收到信件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投汉做准备。
老早就和张议平接触过,想要起事。
后续虽然多有变故,但依旧藏匿了归义军将士。
这都是事实,甚至都没理由被怀疑,绝不会有破绽。
至多也就是蒲前光没有派出大军阻拦,比较可疑。
但蒲前光说过了,西平县中的君臣必然会料到这一点,那智计不在于刘宾之下的豫州太守全翼,为此作出了万全的计策。
这是计中计,正是有了这个疑点,会让他的会师,显得更加真实。
侯万醒也觉得确实可行。
而且全翼的大名,他也听过。
据说这次调兵遣将,对付归义军的大杀招,也是出自全翼之手。
卖了他完全没有好处,唯有让他成功潜伏在归义军之中,才会有收益。
所以侯万醒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过来了。
咔支——
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那信使并非乘着吊篮,原路返回。
而是城门大开。
一架驴车踏踏而出。
“诸位将士,辛苦了!”
城外一众军将,都还在愣神。
驴车上,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肉眼可见的大帅哥。
面容可比古之潘安、宋玉,每一寸都显得无比和谐完美。
每当微风吹过,衣袍与长发都会轻轻飘动,风姿卓绝。
但是这么一个美男子,竟不如那赶着驴的男子,更加引人注目。
甚至有人隐隐约约,看见了真龙伴生,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才算回过神来。
【天子祥瑞:别人看见你时,偶尔会看花眼,产生幻觉异象】
这个时时刻刻维持着的被动天命,触发概率特别低。
偶尔会在特殊环境下生效,刘恪也一直没太在意。
这次也就是那么一两个士卒,一晃眼的功夫而已,无足轻重。
侯万醒也没在意,因为他没看见真龙伴生。
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皇帝。
这时候如果有人要出城安抚,要么是种轩,要么就是皇帝本人。
而种轩显然没有这种,让袁深这种世间少有的美男子,都黯然失色的威仪。
“草民侯万醒拜见陛下!!”
侯万醒忙不迭的上前拜下。
刘恪示意起起身,与诸多归义军将士致意。
安抚不能安抚你一个人嘛!
“草民无能,只能聚得三千之众!”
见着皇帝如此,侯万醒直接眼圈泛红,潸然泪下。
刘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姓名:侯万醒(邦士)】
【年龄:6】
【统率:87;武力:78;智略:93;理政:86】
【特性:狡黠、鲸枭】
是个猛男啊。
见此他又不禁牙痒痒,想将张定国给拉出来鞭尸。
要不是张定国叛变,归义军就有张议平、种轩、侯万醒三个猛男。
完全能干一票大的。
只可惜死的死,降的降。
这个侯万醒,如今已经不可信了。
侯万醒的演技虽然不错,不过还是被刘恪一眼看出来。
你要不多此一举演一手,我可能还得用另外的方式来判断。
但你要在这个【伶官天子】面前演戏,着实关公面前耍大刀。
他可是光凭授业解惑,都能让侯君延扮成关公在世的男人。
“假意来降啊”
刘恪心中顿时有了数,不过手头上没有证据。
总不能直接说你有问题吧?
毕竟侯万醒没有表露出什么,而且就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于大汉而言,有好处的。
侯万醒一点都没有自己演技被戳穿的觉悟,抹着眼泪干嚎着:
“草民本以为能随着归义军起事,为陛下分忧。”
“却不想张将军被贼人暗害。”
“张将军一死,草民便生了些许怯意,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国难之时,也只敢在陛下击退蒲前光大军之后,借着陛下余威,收拢些将士,着实惭愧。”
侯万醒还有些沾沾自喜,他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很有水平。
不仅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还小小拍了一手皇帝的龙屁。
这换谁不迷糊啊?
即使略有怀疑,也点不出来任何苗头。
假以时日,就能博取皇帝信任。
侯万醒对自己的能力也很自信。
西平县中阿猫阿狗三两只,正是用人之际,轻而易举,就能进入中枢。
甚至让蒲前光来攻,演一出苦肉计,也未尝不可。
反正除了他和少许亲信之外,大部分都是真心来投的归义军残部。
死了也不心疼,甚至正好能给他做身份。
刘恪没有对侯万醒的表演视而不见,反而很是配合。
他拉着侯万醒的手,面上的表情却如同真心实意般关心,声音也是极为温和,好生劝慰道:
“此间乱世,万事皆难,张将军之死,确实是大损。”
“你有所顾忌,也是应当,但你能够藏匿归义军残部,如今又收拢士卒,前来会师,此乃大忠大勇。”
侯万醒闻言,内心的得意更甚。
但外表上,还是尽量表现得感激涕零,虎目含泪的颤着手。
刘恪继续说:
“如今西平县的局势,你也应当知晓。”
“并非是朕不愿意让将士们入城休息,而是正是非常之时,着实不便。”
侯万醒赶忙拜下,道:
“草民知晓,草民定然配合陛下,安抚好将士们!”
刘恪重重点了点头。
随后抽出一张弓来:
“侯将军涉险而来,功劳甚大,朕身无长物,便以此弓相赠,聊表功绩。”
这张弓身长约四尺,整体呈现出墨黑色,通体平滑,给人一种沉稳而贵气的感觉。
而在弓的两端,还镶嵌着两颗明亮的白玉,与弓身的颜色呼应。
虽说显然不太适合战阵,但毫无疑问,是件难得的宝物。
“谢过陛下!!”
侯万醒接过弓,也是惊喜不已。
他虽然出身豪族,也没接触过这种宝弓,那颤动的手指,明明白白透露着他此刻的激动。
他不留痕迹的看了眼袁深,应该也就这种出身世家的贵族之人,才能拥有这等宝弓吧!
袁深面无表情。
这就是他家里的。
被种轩搜罗弓箭的时候,搜罗去的,还打着皇帝要用来练兵的旗号,他根本不敢拦。
刘恪也不耽搁事儿,道:
“走吧,侯将军、袁卿,随朕去安抚将士们。”
“是!”
两人立即拱手。
袁深先行下了驴车,又要将刘恪迎下。
刘恪正要下车,动作似乎过于急促,左脚踩右脚,上天没能成,直接失去重心,准备坠地。
他想要稳住自己,可是速度太快,都还没抓住上前来迎的袁深,就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往前倾斜。
以至于一时间,都露出了些惊恐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袁深见状,急忙伸手想去扶住,但时间太紧,反应太慢,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看到,那位高贵的圣天子,整个身体仿佛被时间拉慢,缓缓地坠向地面。
部分人心中,突然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迈开了脚步。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恪就这样笨拙地从驴车上摔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墩,带起一片尘土。
“哇呀呀呀!!!”
只见得驴车边上的侯万醒,一阵怪叫,就窜了过来。
他抄着手中宝弓,就想将弓弦往刘恪脖子上套。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拿着弓的士卒,也是如此,疾步上前冲来。
整个氛围,在一刹那为之凝固。
城头上的归义军将士眺望着一幕,心中有些急躁,苦于无能为力,只能干看着。
甚至还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熟悉感。
侯万醒的动作很快,双眼中透露着凶光,和几分狡黠。
整个人的身体,如同猎豹一般,迅速地窜到了刘恪身旁。
刘恪完全不怂,他就是在用【下马】天命钓鱼执法。
这个天命只对“持弓”的“敌人”生效。
他用【下马】来训练归义军将士,都得提前配齐破弓,还得反复声明一声,要将士们把他当做东胡人,当做敌人,才能保持效果。
有所准备,刘恪很快便站起身来。
即便能感受到侯万醒的杀意,也轻松写意。
毕竟他现在的武力白值,也有70点,和侯万醒的78点,相差的并不算太大。
而且更有着一身天命。
与此同时,那几个士卒,也抄起了手中的弓,迅速朝刘恪围拢过去。
不过动作不太协调,眼神也显得有点意外,显然当前的局势,太过出乎意料。
一旁的袁深没有任何办法,要他写写画画,他真有这个水平,但要他揍人
算了吧。
可皇帝在前,要是出了事,他肯定活不了。
他索性眼睛一闭,木讷的站在原地。
不过这脸色苍白的袁深,既然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风度,竟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逼人。
刘恪索性就将袁深当做柱子,绕了起来。
绕了两步,趁着侯万醒一个趔趄,没有跟上的空隙。
哐啷一个棋盘砸下去,西瓜皮瞬间裂开,鲜红的果肉伴着汁水四散飞溅。
有的被冲击的力量,压得扁平,有的则跟随着西瓜皮飞出了大老远。
周围的空气中,瞬间充满了一股甜腻的香气。
那是夏天的味道。
“”
而后跟着冲过来的几个持弓士卒,也是纷纷当了小西瓜,开了馕。
“他弑君啊!你们可都看见了!”
刘恪摊了摊手,他也不想的,但侯万醒对他抱有敌意,中了控制,他也只能跟上一通输出了。
袁深这时候才如梦初醒,看着地上刚才还完好无损的侯万醒,打了个寒颤。
一众归义军士卒,给看得呆了。
汉帝骁勇,天下无双,诚不欺我。
跌落马车被刺杀,都能在瞬息之间,完成反杀!
有些没经历过战事的,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棋盘开西瓜,这可太暴力了。
哦对,还有那个袁深。
这么血腥的一幕,西瓜汁都溅到嘴边了,也泰然自若。
不愧是名士风范,当真帅气。
其中还有一些侯万醒的亲信,他们是知道侯万醒真实想法的。
但此时也只剩下迷茫和惶恐。
事情多少有点出乎意料了。
不是说好潜伏到西平县内部吗?
刚才的一幕,确实是他们没想到的。
但细细一样,也没什么问题。
皇帝突然坠车,是个绝佳的刺杀机会。
如果侯万醒能够成功刺驾杀王,十有能扬长而去。
毕竟身边都是没怎么训练过的归义军残部,打着打着会直接开溜的那种,根本拦不住侯万醒。
而且侯万醒还有部分亲信跟随。
而出城的,就只有皇帝和袁深。
后续虽然有赈济安抚的补给,但都还在筹备中。
就算城中的归义军士卒能反应过来,想要再追出来,也得废些时间。
有这个功夫,侯万醒早就扬长而去,和蒲前光大军汇合了。
这可是泼天大功,甚至能直接逆转天下的局势,让大势重新回落到东胡八部手中。
但问题在于,侯万醒错误估计了双方武力差距,即便是坠马的皇帝,也是霸王之勇,不是他能解决的。
而且那些看着侯万醒行动,一同动作的弟兄们,也有点傻了。
侯万醒是当时手里只有把宝弓,想要弄死皇帝只能用弓弦去勒。
你们站的大老远的,射箭不行吗?
再不济拿刀、拿枪上去捅也行啊!
你们也拿着弓准备勒?
全被带偏了啊!
可这些有心之人,心里想的再多,现在也不敢表露出什么。
老大死了,索性将大汉忠良当到底。
于是乎立即便有人出列,反手就将侯万醒给卖了:
“陛下,此人早有暗中私通蒲前光”
有人再度反水,刘恪也是能预料到的。
毕竟【下马】限制了有弓在手。
没弓在手,压根不吃控。
就算这些人不反水,他也打算找着由头,将可疑的人往大牢里送,先做个政审。
“侯万醒和蒲前光在暗中密谋着什么?”
有人反水倒是省事,刘恪当即问起要事。
侯万醒之前的行为,看不出什么投靠东胡的苗头,完全就是大汉忠良的做派。
如果刘恪不是亲眼见到侯万醒,几个外挂开出来,着实看不出什么破绽。
要是让种轩出城安抚,肯定就被骗过去了。
说明应该是后来才选择反水,前头都是真心实意。
那么肯定是近来发生了什么变故,蒲前光手中有了足够的筹码,才让侯万醒作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
这让刘恪有些担心。
如果是荆州战局不稳,可就不太妙了。
就在这时,一个宽厚的身影,自远处狂奔而来。
脚步格外迅捷,乃至于在外围的归义军士卒,都没反应过来。
虽说这些城外的归义军士卒,训练度都不高。
但也不至于,被一个光着脚,连马的没有的人,给轻易从身旁冲过去吧?
只见那身板宽厚的大汉,风驰电掣一般,竟是直直冲这群归义军士卒。
半道儿上,好像发现了什么。
又原路折返了回来。
有归义军士卒不服气,咱们也算是行伍之人,能被你这么出入自如?
他们想追,可愣是没追上。
而那大汉回过头来后,终于在驴车旁,停了下来。
刘恪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
“元元福??”
典褚被韩起借调,他在白衣渡江去往长沙郡的时候,就发掘出了肉盾0,也就是元福。
元福有些武力,不过最厉害的,还是特性【健步如飞】,也就是跑得快。
如果刘恪不给驴车加速的话,给元福扔车底,他偶尔还能追上。
足以见得其脚力。
“陛下!!”
此时的元福,身板依然宽厚,此时却显得疲惫不堪。
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早已经不知道衣服原本是什么颜色,只是一片破破烂烂的灰。
脚下大汉流行的草鞋,已经磨损得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型。
还就只有一只,另一只大概是在半路上,直接脱了,用赤脚冲刺。
原本乌黑的头发,现在染上了一层灰褐色,贴在脸上的发丝沾满了汗水,与尘土混合在一起。
双眼也是红肿着,显然是连日来,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面颊因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而变得粗糙,裂开了几道细微的口子。
而随着他的呼吸,那些口子,都会微微地扯开。
看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每一次呼吸都显得狼狈,但双眼中的坚毅,却告诉所有人,他的意志有多么坚定。
“元福,从荆州一路过来,苦了你了。”
刘恪伸手上前,直接将元福揽住,丝毫未有在意身上沾着的土灰。
反倒是元福自觉身上难堪,有意识想要躲开。
从
从荆州一路过来?
周围的归义军士卒,都为之震撼不已。
他们也就从遂平赶到西平而已,两个距离挺近的县,都已经是费尽心力。
这人竟然独自从荆州跑到了汝南?
还他妈是光着脚??
这样的耐力和速度,实在是难以置信。
而还在安抚着将士们的袁深见了,也是懵逼无比。
汉军里头都是什么牲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