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信收好:“咱们这边没死人吧?”
不雨川摇摇头,“没有。自有人帮咱们善后。”
宁朔:“太子?”
不雨川:“不止。”
他感喟一声,“也许是陛下呢?”
宁朔沉默半响,突然讥讽的说了一句,“是,如今咱们能查此案,如今咱们能够查到此案的证据,都要靠陛下大恩。”
若是没有他的恩准,也许凭借自己乃至先生的力量都没有办法让他这么快答应。
皇帝答应查此事,不是后悔,不是妥协,不是无可奈何,是他想用此事谋得利益。
这才是他最觉得讽刺却不得不为的地方。
他站在中堂之上,“先生,弟子大胆,敢有一问——您所追随的明主……变成如今的模样,你可后悔?”
不雨川闻言顿怔,没有训斥他,也没有说其他的,只是有些迟疑的问,“你可认识随兰时?”
宁朔知晓自己没忍住戾气说的话让先生又在他的身上看见了从前的自己,遂低头道:“自然是见过的。宴席之上,书院讲学,都见过几次。”
不雨川喃喃道:“不,不是这般的认识。”
应该是互相为知己的那种相识。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奇怪,宁朔跟兰时两个人,虽然没有他的皮相,却有他的骨相。
世人认人,皆认皮相,鲜少能识得骨相。人的皮相可以改变,骨相却改变不了。
他怔怔道:“要不是兰时已死,若不是你是宁国公府的第三子无错,我便要以为你是兰时换了身皮相归来了。”
宁朔便心情复杂,“弟子不敢。”
不雨川叹息一声,“阿朔,人不能一概而论。我之明君或许做错过事情,但他依旧没有对不起天下百姓。朝堂之上,生杀予夺,是他的权利,臣子劝谏,谄媚,是臣子的权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要死谏,君不可拦——”
“阿朔,你查随家案太过于魔怔了。”
宁朔心里便升起一股落寞之感。
他情不自禁的问不雨川,“可随伯英无辜,又有谁为他负责呢?”
不雨川一双利眼便看了过去,严肃道:“我可负责,幕后真凶也可负责,但唯独不能是陛下负责。你也查了这么久的随家案,你能说此案查到现在,还是简单的诬陷案吗?随伯英选择那么快就甘愿受罚,单单只是陛下旨意吗?”
他道:“查案,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而不是深陷其中。”
“阿朔,你要记住,此事我有错,随伯英有错,幕后之人错上加错,但唯独不能是陛下错。”
“他千秋万代之后也许被后世人评判有错,但不能错在当朝,当代。”
不雨川深吸一口气,“阿朔,陛下无错四字,是你入督察院第一个要记住的。记不住,弄不懂,你便不要入朝为官的好,否则罪在己身,过在家人。”
宁朔不是愣头青,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他不是记不住,也不是弄不懂,只是身在居中,他不理解。
但先生之话是对他好,便跪下去谨遵教导。
不雨川弯腰扶他起来,“做事情,不要看一时之论,要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唯独不要看当代。当代……你为鱼肉,陛下为刀俎。何必要以卵击石呢?”
这般的话出自不雨川之口,倒是让宁朔惊讶,随后想了想便明白过来。
这是先生见他今日言辞激烈,怕他过刚易折,这才处心积虑教导。
他再次跪拜行礼,“先生之训,莫不敢忘。”
不雨川却迟迟无言,似乎又在他的身上找寻什么影子。良久之后才道:“起身吧,申池也快到了,待会咱们三个去刑部审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