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部队穿行于句芒山上的谷地、溪畔与林地之时,蔡卓谷不禁陷入了回忆与感慨。
毕竟对于蔡卓谷而言,这一年的经历堪称不可思议。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与柴银社的兄弟姐妹们住在湾东平原,为接下来一年一度的打草蜢活动做好准备;
那时他还对族人传承的诸多神话有点陌生,长者们在夜晚的讲述总能将他十足吸引;
那时他还会和蔡早达等好友一起愉快地在湾东平原四处走动,猎杀马鹿、羚羊、山狮,获得社里人的高度赞赏……
那时他们也已经从澳龙人处了解到烟涛湾的西面和南面住着一族名为明人的人,而一个大型的长期营地,合儒,便坐落在他们这几社的南方,控制着大片平原。
那时他们就已经知道明人很强大,他们掌握着大量的不可思议的巫术,他们能驱使和山狮、灰熊一样凶猛的野兽,手握能一击劈倒一大捆草的灰银色硬石,他们的营地被方方正正的巨石包围,无论是澳龙人还是苗蠖人,恐怕都根本进不去!
蔡卓谷还记得当时他和蔡早达讨论到,那明人是怎么从营地出入的呢,他还说可能都是爬上巨石再爬下来吧!
现在,原本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蔡卓谷眼中逐渐变得稀松平常了。
那场蔡、易、文三姓番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战斗过后,各社幸存的人都被全部迁到合儒边上叫做开天坊的周边营地,被束缚在固定的土地上,按照明人的方式栽种小米、小麦等植物,只有少数真正勇猛之人,得以进入神猎营或司兵。
蔡卓谷知道自己是幸运的,他奇特的天赋,使他能在第一次接触马的时候就轻而易举地学会了操纵马,每种新的武器,他都比别的番人更快上手。
这也使得他在“朝拜圣山”时得到了沈诚将军的青睐,以苗蠖人的身份成为了一名哨长——番兵绝大多数都是澳龙人,而他堪称苗蠖番民的最大骄傲!
这都是因为他心里怀着一团火,那是对于从金门救出蔡早达等同胞的渴望。
这一回,郑克殷司长更是将极为重要的军事任务交给了他来领导,他逐渐明白了为什么。
这都是因为他是苗蠖人,而这次任务需要接触大量的苗蠖人,包括殖民司所称的“海湾部”的两社,也包括灵凫湾以西的堂亲,殖民司所称的“海岸部”——他们还是更喜欢称那头为“西方部”(ㄉㄚㄇㄚㄌ,Taal)或者“湄凿国”。
据说殖民司已经准备给“海湾部”也改个名字,可能会叫“句芒部”之类的,蔡卓谷都没有所谓。
毕竟在作为生番的时候,苗蠖人各部社之间并不知道原来他们有这样的亲疏关系,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范围内别的氏族村落讲的话是能基本听懂的、大概听懂的、听起来很怪的或完全听不懂的。那自然就不会有“部”的概念。
至于“苗蠖”这个名字,来自于这些互相之间可能听得懂的语言里的“人”一词,仿佛在明人看来,自称为“人”的这群人都同属一个“人族”,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而且蔡卓谷现在也终于可以推断得出,海岸部或者西部苗蠖人所说的“人”其实是ㄇㄧㄓㄚ(i??a)——这就是明人汉语“湄凿”二字的来源——而不是像他们海湾部那样叫ㄇㄧㄨ(iw)或ㄇㄧㄨㄜ(iw??)呀?
每每琢磨起这些事情,蔡卓谷总觉得会把自己的头发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