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顿时就不想说话了。
他觉得心很累。
过去一年,羯胡军团确实是在冀州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击败刘演,击败王浚与段部鲜卑联军,压服游纶、张豺等地方豪强,所向披靡,风头正劲。然而,这些胜利也仅仅是奠定了石勒与王浚争霸河北的格局而已,并不意味着他们面前就是一片坦途了。
邺城的刘演的军事能力跟他叔一样,一言难尽,但他的性格、作风也跟他叔一样,甭管是胜是败,只要手头上还有指挥得动的军队,还有粮秣军资,都要跟你死嗑到底。在夏季的战事中,刘演的人马固然损失惨重,但是邺城依旧在他手中,想要从一个如此倔强的家伙手中夺取邺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少不得一番血战。
邵续算不得什么名将,连曹嶷都打不过,但你架不住人家爱民如子,深得民心,乐陵百姓乐于效死,有这么个底子在,羯胡军团想在短时间内击败邵续,从他手中夺取人口,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至于屯驻渚阳的段部鲜卑,虽然在襄国之战中受到重创,但是实力还在,只是在襄国之战中锐气受挫,再加上段未柸成了羯胡军团手中的人质,投鼠忌器,一时间不敢轻易发动攻击而已。要是羯胡军团无视段部鲜卑的巨大威胁,掉头去进攻乐陵,又在乐陵郡陷入苦战的话,段部鲜卑是不介意在再次攻打襄国,把场子找回来的。
据说这段时间段部鲜卑就跟邵续往来密切,邵续赠送了段部鲜卑三万斛小麦,而段部鲜卑赠送邵续三干匹战马和五百副马铠,这两个货想干什么,就差没有明晃晃的写在额头上了。
石勒可以视河北群雄如无物,但他可不敢对段部鲜卑稍稍掉以轻心。襄国之战赢得有多侥幸他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段未柸太过莽撞,自己一头扎进了陷阱里成了俘虏,导致段部鲜卑三军气为之夺,最终在占尽上风之际不可思议的崩盘,他现在还能不能跟张宾在襄国城中饮酒闲谈,可是未知之数。
在解除段部鲜卑的巨大威胁之前,任何战略上的冒险都可能会将羯胡军团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样子,不把段部鲜卑和王浚解决掉,我们是什么都做不成啊。”石勒慨叹。
张宾说:“段部鲜卑和王浚关系紧密,必须想办法加予破坏,否则难有可乘之机。”
石勒说:“这个我心里有数。我打算将段未柸放回去,向段部鲜卑示好,换取他们退回辽西,然后集中全力攻打幽、冀二州。”
张宾皱着眉头说:“段未柸乃是段部鲜卑头号猛将,放他回去只怕是放虎归山啊,还是杀掉保险,不留后患。”
石勒摇头:“段部鲜卑乃雄据辽西,乃是强悍之国,杀了段未柸等于跟他们结下死仇,从此与我们不死不休,这可划不来。再者,襄国一战已经把段未柸给吓破了胆子,我再施以恩惠,不难将他拉拢过来,让他在我们与段部鲜卑的战事中保持中立。有这么一个猛将在内部捣乱,段部鲜卑想不出乱子都难,只要他们内部生乱,就不足为虑了。”
说到这里,他拧起眉头:“再者,段部鲜卑的头号猛将,可不是他啊!”
张宾顿时就想起了当日在襄国城下,段部鲜卑兵败如山倒之际,带着区区五百重骑便悍然向疯狂追击的羯胡军团发动逆袭,仅凭一己之力便让羯胡军团死伤了两干余人,接连击溃桃豹、刁膺,遏制住了孔苌的凌厉攻势的段文鸯来。这家伙勇猛不在段未柸之下,用兵极有章法,以寡击众也打得游刃有余,跟他一比,段未柸可差了一截。
他有些忧心的叹气:“段部鲜卑的猛将可真多啊!一个段未柸已经够难对付的了,现在又出了个比他还要难对付的段文鸯……”
石勒说:“还有北宫静和北宫纯。”
张宾与石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疲惫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