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雪絮从铅云缝中落下,纷纷扬扬,飘满人间。
夔安抬头看着天空,呵出一口白气。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早了一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这个冬季会更加漫长,更加难熬。
他又望向已经冰封的河面,只见河面上躺着十几具尸体,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数十名骑兵正在混战。身穿皮甲的羯胡轻装飞骑士骑着快马手挽强弓,在原野上飞驰,朝着身披铁甲的晋军骑兵不断放箭,晋军骑兵骑着比羯胡骑兵高大得多的战马,人人身披制作精良的札甲,战马躯体包裹着厚厚的帆布,奔跑起来明显没有羯胡骑兵那么快,但拥有非常强的防护能力,羯胡骑兵哪怕是在二十步内一箭射中,都很难伤到对手。这些晋军骑兵战斗力十分强劲,而且没有短板,你要是跟他们拉开距离他们就亮出角弓以精准的箭法跟你对射,你要是冲上去近战,他们就会用长矛、弯刀或者单刃剑跟你缠斗,难搞得很。羯胡骑兵足有四十余人,而晋军骑兵不足三十人,羯胡骑兵兵力拥有明显的优势,却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更远一些的地方便是晋军的营垒。
晋军似乎并不打算躲在阳翟城里依靠坚厚的城墙跟他们死扛,他们分出强有力的一部,在距离河边不远的地方建立坚固的营垒,用数量众我的床弩封锁河面,羯胡大军敢渡河的话,必将遭受床弩的疯狂攻击,还没打就死伤惨重了。据斥侯侦察,营垒内的晋军有步兵两干,骑兵五百,总兵力仅相当于他们的十分之一,然而装备精量,所构筑的工事更是古怪到家,很像是一个个由壕沟和夯土墙构成的、不大规则的星星,每一个星星都是百角回环,不管他们从哪个方向发动攻击都要遭受两三个方向的交叉火力攻击,蛋疼得很。这种工事是临时构筑的,以修建城墙的标准来评价,这是不折不扣的豆腐渣工程,夔安真想打的话,凭借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兵力,花个几天十几天时间总能打下来的。
但是,这里的打下来,是指打下其中一个。
而这样的营垒晋军足足建了六座。
也就是说,光是打下这些营垒他们就得花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这还怎么玩。
夔安抢在河水结冰前组织一次渡河,向最前沿的那座营垒发动试探性的攻势。试探的结果非常惨烈,进攻的羯胡大军要么被壕沟挡住,要么被困在迂回曲折的壕沟里,不断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晋军火力杀伤,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便有五百多人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这让夔安觉得难以置信,要知道,据守那座营垒的晋军总共也才三百来人!
吃了亏后的夔安不敢再轻率的发动进攻了,他不断派游骑过去挑战,希望能够激怒晋军,让晋军离开营垒到旷野上跟自己野战。在他看来,只要晋军离开了那些见鬼的工事,暴露在旷野之上,想歼灭他们并不难。
可晋军的定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得多,他派干人以上的兵力过去挑衅,人家理都不理他;他派一百几十号人过去,对面立马就派出一队强悍的骑兵出来教他们做人。比如说现在,他派八十名羯胡骑兵过去挑战,对面先是用弓弩射了一轮,放倒了一批,然后四十名骑兵冲了出来,跟他们展开混战,凭借精良的装备和过人的武艺不断将这些过去挑战的羯胡骑兵杀下马来……
该死的,这些晋人骑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猛了!
夔安眼看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不断被晋军骑兵斩杀,越看越郁闷,吼了一声:“阿伏罗,你带两百骑上去,把这支晋军骑兵给我灭了!”
来自高车的阿伏罗应声而出,朗声说:“用不着两百人,一百人就够了!”
夔安说:“好,你去吧!”
身材魁梧、俨然铁塔一般的阿伏罗越众而出,手中长槊抬起,向前一指:“出来一百号人,让晋人知道我们高车男儿的厉害!”
一百名同样身材魁梧、白肤蓝眸的高车骑兵翻身上马,跟在阿伏罗后面朝着战场冲去。
晋军马上就作出了反应,营门大开,一队步兵冲了出来,抢在高车骑兵越过冰封的河面之前切入战场,拉开强弓,营垒内号角连连。正在与羯胡骑兵混战的晋军骑兵听到号声,立马甩开对手朝步兵这边跑过来,当阿伏罗越过冰面抵达战场的时候,这几十名晋军骑兵已经躲到了步兵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