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将的带领之下,北宫静进入了羊府,见到了羊忱。
此时的羊忱早已没了当初与司马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险些就借着晋军大反攻时露出的破绽弄死了司马越时的锋锐,他长时间一动不动的端坐着,如同一尊雕像,只有在他的眼珠子偶尔转一转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原来是个还会透气的人。他整个人都显得很颓丧,那涣散的眼神足以让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侍中大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跟他一样像尊雕像一样端坐在那里的还有裴宪,他甚至比羊忱还要颓丧。前不久就是他指挥一万大军在河阴阻击呼延晏,结果非但没能击退呼延晏,还将那一万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军队给赔了个精光,呼延晏乘势猪突猛进,拿下平昌门,一路攻到东阳门,直到张雄率领凉州军赶到才撤退,撤退前还放了一把火,烧掉了东阳门和许多建筑。他的失败让本就极度艰难的洛阳雪上加霜,几乎所有人都在抱怨他,指责他,骂他无能,白白葬送了一支规模可观的军队。
其实这真的有点冤枉他了。裴宪是比较传统的贵族,文武双修,骑术剑术无一不精,在地方为观的时候还带着官兵剿灭过好几股草寇。他的军事素养并不算高,但也并非只会纸上谈兵,在阻击呼延晏的时候他是尽力了的。但奈何,就当时那情况,你让谁去指挥都得输:他手上只有一万成军不到两个月的杂牌,而呼延晏手上却是拥有两万七千匈奴汉国最为精锐的禁军;他手头上的军队因为宁平城主力尽没而惊恐万分,未战先怯,匈奴大军却是斗志昂扬,士气如虹!对手在数量、技战术水平和士气方面都辗压了他们,这还怎么打
别说是他这种军事才能并不出众的人,就算是让韩信、白起来指挥,这仗也不好打!
可裴宪没法争辩,因为断送一万大军是不争的事实,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众多指责甚至谩骂,整天喝得大醉,连朝都不上了。
反正现在天子已经退化成市长了,也没啥国家大事需要他们这些重臣去操心的,喝酒,只管喝酒!
不过今天他难得的没有喝酒,倒是清醒得很。
北宫静向这两位行礼:“参见侍中大人、裴大夫。”
羊忱说:“贤侄免礼,一路冒雨过来辛苦了,先去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吧。你本就有伤在身,可别再着凉了。”
北宫静苦笑。他现在都高烧了,还在乎着凉
但全身湿漉漉的感觉也确实不好受,于是他跟着羊家侍女下去,换了一套藏青色衣衫,弄干了头发,这才出来,在羊忱对面坐下。
羊忱让人奉上热汤让他暖暖身体,招待得十分周到。
北宫静抿了一口热汤,问:“不知道羊侍中和裴大夫唤晚辈过来,有何要事”
裴宪声音有些沙哑:“少将军,外城战况如何”
北宫静说:“很不乐观。”
裴宪问:“怎么个不乐观法”
北宫静说:“刘聪亲临战场督战,建造巨型巢车、吕公车,朝我城墙守军倾泄箭雨,竖起的砲车无虑数百,每日投掷石弹数以万计……刘景、刘曜、王弥、呼延晏都想争第一个破城的功劳,指挥全军没日没夜的猛攻,我军一日接战数十合,敌我双方都是尸山血海,损失极为惨重。”
说到这里,他神色黯然:“匈奴人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和杂胡加入,他们的兵力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我军,已经没有那么多血肉可以填补防线的漏洞了。”
羊忱问:“还有多少能战之兵”
北宫静说:“长水军尚有一千人,凉州军还有四千人,射声还有两千人,越骑基本打光了,再加上一些宫中突卫和豪强家兵,总兵力不到一万二千人。”
裴宪一阵绝望:“整个洛阳就只剩下这一万两千人守卫了这哪里守得住啊!”
北宫静平静的说:“守不住,城破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羊忱沉默良久,问:“南阳方向能给予一点支援吗”
北宫静摇头:“南阳到现在都还是一团乱麻,流民、胡人、地方豪强。哪一个都不是能够轻易摆平的,能向洛阳输送一些粮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