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扛着最狠的装备做着最怂的事情的兵,任何一名军官都没法忍,就算不砍他脑袋也要赏他一顿军棍,外加插箭游营。不过,李睿显然不是这么有责任心的人,相反,他还看曹虎挺顺眼的,因为对方跟他一样,有着一颗随时随地准备当逃兵的心……
李睿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一辆辆从不远处经过的、装满尸体的牛车,声音沉闷:“你说,胡人为什么要杀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曹虎没想到他在纠结的居然是这个,或者说没想到他居然会纠结这个问题,不免愣了一下,随即哑然笑笑,说:“胡虏都是豺狼啊,豺狼要杀人,哪用得着什么理由”
李睿只觉得胸口闷得更厉害了。
曹虎将斧枪扛在肩上,看着运输尸体的车队,悠悠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也没比胡虏好多少,我们杀起自己人来更狠。比如说五年前的张方,攻下洛阳后纵兵大掠,抢走无数金银财宝和上万女子,几乎将整个洛阳烧成白地了才洋洋得意地带领大军返回关中。在行军途中由于缺粮,他便杀那些女子取肉与牛羊肉一起煮了给麾下士兵吃,没等回到关中,那上万女子就给吃光了……他比石勒、刘聪、刘曜这些胡虏都要凶残得多!”
张方的大名李睿自然是知道的。这位仁兄出身贫寒,却有着非凡的勇气和抱负,在带兵打仗方面也有一手,在八王之乱中很快便脱颖而出,成为河间王司马颙最为倚重的大将,曾奉河间王之命领兵七万,与成都王司马颖的二十万大军一起进攻洛阳,杀了八王之乱中唯一一个真心想为国家做点什么,也有能力为国家做点什么的长沙王司马乂。随后,老乌龟东海王司马越挟天子以令诸侯,起兵讨伐司马颙,司马颙以张方为帅,倾尽全力在荡阴与司马越的大军展开大战,将司马越打得大败,把傀儡皇帝司马衷都给抢了过来,随后再次攻陷洛阳。
能两次指挥大军攻破洛阳,先败长沙王,再败东海王,张方的军事才能是不容置疑的。然而,他最为世人所知的并不是他的军事才华,而是他食人魔的恶名。击败长沙王攻陷洛阳后,他便纵兵劫掠,将洛阳变成了人间地狱,差点连司马家的宗庙都让他给烧了。好好的过了一把劫掠的瘾后,他才带着大量抢来的金银财宝和上万女子返回关中,在行军途中由于缺粮,这个恶魔便杀那些女子以人肉为食,从洛阳到关中,这一路上白骨不绝于途,女子悲惨的号哭之声震天动地,惨绝人寰。
在这个被世家高门垄断了上升渠道的时代,寒门想出人头地非常艰难,真的,非常艰难,张方却成功了,当真令人侧目。人们经常骂那些世家高门不做的,手握大权却只顾着谈玄学、斗富、磕药、发癫,然而寒门爬上去的也没好到哪里。八王之乱中出身寒微却脱颖而出身居高位的就有两个,一个孙秀,一个张方。前者是淮南王司马伦的军师,正是他出毒计挑动皇后贾南风与太子司马遹火拼,放出废太子司马遹要在禁军的支持下对贾南风反攻倒算的风声,促使贾南风下毒手杀了司马遹,从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本来西晋就够乱的了,而司马遹是司马衷唯一的子嗣,武帝司马炎都看好的未来继承人,算是西晋最后一块压舱石。他这一死,司马衷子嗣断绝,只能走兄终弟及的路子了,司马遹一死,那些被武帝分封在各地、手握重兵的皇子王通通都有机会了。而司马衷的兄弟、叔伯又不是一般的多,兵强马壮者比比皆是,而皇太弟的位子只有一个,那还不打出狗脑子来呀!也就是说,孙秀这条毒计直接将西晋的政治斗争从政变推向了全面内战,整个国家就此被打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孙秀得势后一条毒计将西晋推入内战的深渊,张方得势后几乎夷平了司马家的宗庙,这些寒门出身的人一旦得势,一个个都变得狠毒而嗜血,所作所为跟他们所痛恨的世家高门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做得比世家高门还要绝。都说胡人是禽兽,那这些家伙呢他们又比禽兽好到哪去
李睿稍稍联想一下上万女子像猪羊一样被人屠杀、分食的场面,就浑身汗毛倒竖,喃喃说:“疯了,这些人准是疯了!”
曹虎说:“是啊,都疯了。”
李睿忽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曹左屯长,不如我们逃吧!”
曹虎浑身一激灵,退开两步,那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曲侯你……你在开玩笑吧”
李睿小声说:“没开玩笑,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逃跑……咱们今天晚上就偷偷溜走,跑得远远的,让那帮疯子慢慢打去,我们找个好地方过我们的小日子!”
这话说得也够诚恳了吧然而曹虎的第一反应却是下意识的捂住屁股,惊恐地叫:“曲侯,骠下不是你想的这种人!”
李睿:“”
兄逮,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曹虎神情悲壮的说:“曲侯,我曹虎就算是战死沙场,也不会做这种辱没先人的事情,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扛着斧枪溜之大吉,跑得脚跟打后脑勺,头都不敢回,仿佛背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