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笑说着,自己也跟着抹起了泪。
“五爷这辈子一天一地一英雄,也没啥好哭的……陈爷您虽胆气足,武功高,但很多道理却不如我老头子明白,就这狗屁世道,岂能事事尽如人意,求个无憾足矣,咱们都该往前看……”
见锅里的鱼汤渐渐翻滚成了乳白色,徐三爷舀出一小勺,小抿一口,品了品滋味儿,眼神一亮,“嘿,介味儿……地道!”
“程老爷子说你气血大损、还受了内伤,又惊了神,加上心绪大起大落,回来的时候一路吐血,差点把人吓死,得好好调养,不然怕是会落下病根……”
瞥见陈拙躺在船上一动不动,便有一茬没一茬的自顾自说着。
“这鱼汤可是最滋补的,我特意讨来的方子,听说那些生完孩子的姑娘们就是靠喝这个出奶水,赶明儿再给你炖两只老母鸡,保准把您补得生龙活虎的。”
天气暖和了,陈拙也是赤着膀子,精赤的上身已不见了多年刀口舔血留下的刀痕伤疤,连带着老皮也都褪干净了。
“三爷,我师伯他们回来没?”
他问。
徐三爷摆摆手,“李老英雄交代了,这些时候你别操心那些事儿,剩下的就是些琐碎活。”
陈拙起身走出屋棚,暖风拂面,碧影泛波,映着两岸的绿柳桃红。
他缓了口气,在船头坐下,冷硬的脸庞上不知不觉长出了一层黑色的胡茬,少了几分锋芒,添了几分刚毅,脸颊也瘦了,两腮微陷,似是沉疴多年,满是病色,苍白的厉害。
这一战,南北武林宗师怕是要折损大半,通玄老怪也死的差不多了……功夫算是彻底步入没落的年景了。
接过徐三爷递过的汤碗,陈拙吹了吹,刚喝了两口,忽瞟见岸边行来三个人,一高两矮,皆是中年岁数。
虽瞧着一个个破衣烂衫的,但眼中神华却足,当中一人提着一杆奇长大枪,身旁二人左手那位负剑右侧那人背着两手。
居然是武当剑仙宋唯一和自然门徐矮师,以及李书文。
估摸着奔波的太久,脚上的鞋都磨破了,一个比一个晒得黑,灰头土脸的。
陈拙忙起身招呼,“徐师伯,李师叔,宋师叔!”
三人走上船,原本是想说话来着,但嗅到那鱼汤,却是自顾自的搬了凳子,骂骂咧咧的坐下。
“头一个还行,算是有几分武人的胆气,虽说费了点功夫,也不算难缠,哪想第二个身法惊人,滑溜的不行,走的还是暗杀的路数,害得我们没吃过一顿饱的,就怕下毒,在北边绕了一圈,撵到关外才堵住那厮。”
李书文砸吧着嘴,顺势接过来徐三爷递过来的碗筷,落筷光挑肉了。
另外两个也没落下。
这听似抱怨的话可不寻常,言外之意竟是打杀了两个通玄老怪。
徐矮师银发倒垂,温言笑道:“也不算尽是我们三人之功,头一个先遇了几位南派宗师,恶斗了一场,最后被我们寻得踪迹。”
宋唯一吃的很是斯文,顺口问了一句,“听说你师父去了?”
不待陈拙回应,李书文瞥了他一眼,“人去了,神留着!”
陈拙点头,“我晓得!”
众人闻言也不再多说。
一大锅鱼汤,转眼被三人瓜分了个干净,起身只是摆摆手,便已各奔东西。
就是李书文走的时候,瞥见岸边撒尿和泥玩的一线天,忽然改了注意,留了一宿,第二天征得徐三爷的同意后抱着一线天去了京城。
又是几近两月。
蝉鸣正燥的时节。
津门,金银楼。
往日来来往往的嫖客赌徒突的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武门好手、江湖中人。
高挂的招牌上,一颗石子仍是结结实实嵌在牌匾上,一尘不染。
楼上楼下,多是那探头探脑在张望的年轻姑娘们,以及账房先生,和留神那些进出客人的大小茶壶。
往日这楼子里可是瞧不见这等场面的,更何况那些自诩一流的人物也从不会在这等风尘处办大事。
天擦黑,金碧辉煌的楼外头已能瞧见一辆辆马车赶了过来,一字排开,停了半条街,看傻了来来往往的人,光是车夫都守了将近百来个,各门派的弟子门人也来了不少。
原本时常上门“吃宝局”的泼皮混混如今都跟销声匿迹了一样。
抛开这些,楼子里还能听见敲锣打鼓,唱曲儿的动静,那嗓子一提,就知请的定是如今京剧里最红火的角儿,杨小楼。
金银楼,三楼。
偌大的雅间,八十余张木椅座无虚席。
四下明暗交织的灯色映衬出了一张张轮廓各异的脸庞,尽皆肃容。
透过窗门的玻璃,亦是挤了不少人。
当先一人,青袍素简,捧三炷大香,氤氲缭绕的香火下,可见其面前立着一杆杏黄色的大旗,上绣“神州盟”三字。
那人挺拔腰身一弯,已举香面旗隔空拜了三拜,。
一旁立见一侍者双眼大张,长声喝道:“神州聚义!”
满座众人尽皆起身拱手,面旗而拜,异口同声道:“同生共死,肝胆相照!”
楼外灯红酒绿,只听蝉鸣,只闻曲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