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陈拙迎着对方的眸子,低声道:“元宵节。”
宫宝田眼神灼灼,点了点头,已牵着驴车转了方向,渐渐远去。
……
王庄。
村子最深处的一间院子。
听到外面的动静,院里的人纷纷起身,手里刀兵一立,无不杀气腾腾,但瞧见进来的是陈拙,一个个顿时四下警惕起来,望着风。
方天给他倒了碗茶,问,“怎么样?”
陈拙接过茶碗,轻抿了一口,“快了,这几天已有一群戈什哈领着几个洋人在京里来回转悠,找了不少手艺人进宫表演,这两天我再去街面上露个相,迎面撞撞,添点势头,大抵就能成了。”
“这位方天方将军,庚子年守过津门,这位是徐……”
他扭头还想给方天介绍一下徐三爷,不料老人一听“方天”二字,又守过津门,双眼陡张,激动道:“你……你是方将军?”
方天听的疑惑,见老人快步扑到进前,他把对方一扶,“您是?”
老人哑声道:“我姓徐,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津门陷落的那晚,有两个游侠领着百十号后生与您并肩杀敌,最后就回去了七个……”
方天双目瞬间一红,“徐家兄弟是你的什么人?”
老人两眼落泪,“他们是我儿子。”
其他人听到徐家兄弟,也都飞快围了过来,满是激动热切。
“老爷子,徐大哥替我挡过洋人的刺刀!”
“老爷子,徐二哥救过我!”
“还有我,也是徐二哥救的。”
……
“徐三哥和徐四哥呢?快叫我见见。”
方天又惊又喜,同生共死的故友重逢,确实该喜。
徐三爷看了看被陈拙抱在怀里的孙子,老脸颤了颤,回头又望着面前的一张张面孔,哑声笑道:“庚子年那会儿就死了,早死了……找遍了几个尸坑,连两副身子都没凑乎……”
一句话出口,众人俱是愣在原地。
“啪!”
方天突的一摔手中茶碗,双眼通红,两手端刀,抖肩转颈,一条辫子已从头顶落了下来。
“弟兄们,反正咱们现在也是背着逆贼的骂名,索性去他妈的狗屁朝廷,今日我方天削辫明志,与清廷势不两立,死不足惜。”
刀花一挽,刀光急转,一截辫子齐根而断,落在地上。
方天眼露冷厉杀意,自打逃到南面,入了港,即便与陈少白那等有志之士相熟,他也未曾有过断辫的念想。
只因辫子一断,便承认了他们是逆贼的污名。
非是不能承认,而是那些牺牲的弟兄为了这个国家洒尽了满腔热血,死后却还要背上骂名。
他心里从始至终还抱有一丝幻想,但如今,行大事在即,却突然想通了。
“势不两立,死不足惜!”
院里二十几个弟兄互望一眼,纷纷提刀斩辫。
“老爷子,往后您就把我们当成亲儿子使唤。”
一群人簇拥着老人进屋。
屋里放着几口大箱子,箱盖一揭,里面是一捆捆绑好的炸药,每个人都往腰间缠了两圈。
再有一挺马克沁机枪也跟着运来了。
方天与陈拙围桌而坐,桌心亮着一盏灯火,映着周遭众人明暗不定的面孔。
“此番让十个弟兄随我入城,每人身上带三十斤炸药,里应外合,剩下的你们这般……咱们务必一战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