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甚至将上辈子的记忆与这辈子的记忆混淆了起来,她有的时候对风瑜非常亲近,有的时候又非常抗拒。她从来不提刘彻,但是,却总是在找窦太后和窦太主,这让风瑜有些无奈。
忘记那些事情,只记得自己少女时候的陈阿娇未必不幸福,因此,风瑜只得想办法满足她的希望,找人扮演窦太后和窦太主,哄她开心。
“阿姐,阿母这样,真的没事吗?”刘康对于当年的事情并不清楚,看着之前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威严沉稳模样的陈阿娇做出少女姿态,不由有些异样。
风瑜摇了摇头,说道:“阿母如今身体已经开始衰竭,记忆也大幅度衰退,她潜意识里忘记了那些让她不快的事情,她如今虽说忘记了许多事情,连人都认不清了,但是,她如今却是这么多年来前所未有地快乐,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刘康顿时沉默了下来,在他记忆里,刘彻与陈阿娇之间的关系还算是很和谐,以至于明明陈阿娇是废后,刘彻却能将自己这个新君托付给自个前妻,还册封前妻做长公主,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让刘康以为刘彻与陈阿娇大概当年真的仅仅就是感情不偕,就如同民间那些和离的夫妻一般。
但是如今,听到陈阿娇那些言语,刘康才知道,陈阿娇对刘彻到底有多少怨恨与不忿。他没有询问风瑜,反而在回到未央宫之后,找来了宫中的老人,询问当年的事情。这些老宫人一开始根本不敢说,但是在刘康的威胁和追问下,还是将他们所了解到的当年的事情一一说了。
刘康听了之后,那真的是无话可说,哪怕这些宫人在言语间对刘彻已经进行了许多美化,但是抛开这些词汇,看看事实,就能知道当年先帝对陈皇后是真的不厚道,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是少不了的。只是为尊者讳,若不是当年的事情,如今也没刘康什么事,所以,刘康也只能是无言以对。
陈阿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这一天,陈阿娇忽然清醒过来,风瑜却意识到,陈阿娇的大限已经到了,这算是回光返照。
“阿母!”风瑜露出一个笑脸,装作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如同之前一样,坐在陈阿娇身边,亲亲热热地说道,“女儿之前又琢磨出了几样点心,我这就叫养室那边做给阿母你尝尝看?”
陈阿娇对于之前的事情还是有些印象的,她神情有些愧疚,犹豫着摸了摸风瑜的手,然后叹道:“阿姝,之前阿母竟然将你给忘了,实在是……”
风瑜反手握住了陈阿娇已经变得枯瘦的手,温言说道:“阿母,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何况,能看到阿母当年无忧无虑的模样,我也很高兴!”
陈阿娇愈发愧疚起来,她叹息一声,说道:“当年那些事情,我都以为自己都要记不清楚了,谁知道,本心里头还是怀念那个时候的!阿姝,我如今这个情况,有些事情却是得跟皇帝说清楚,你派人叫他过来吧!”
刘康听得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看到陈阿娇眼神清明,心中一喜,唤道:“阿母,可是已经大好了?”
陈阿娇含笑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我这是年纪大了,如今难得清醒一会儿,却是有些事情想要跟陛下交代清楚!”说着,她对风瑜说道:“阿姝,你去将那个螺钿包金的妆盒拿过来!”
陈阿娇的梳妆盒很多,风瑜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陈阿娇说的那个螺钿包金的妆盒,记得陈阿娇以前说过,这个妆盒是窦太后临终的时候给陈阿娇的,还是窦太后当年用过的。风瑜起身将那个被收藏在妆奁里头的妆盒取了出来,捧到了陈阿娇面前。
陈阿娇怀念地摸着妆盒上的纹饰,上面的纹饰已经旧了,四角包金颜色都有些暗淡,陈阿娇将妆盒打开,这妆盒其实也做得挺精巧,里面分为好几格,下面还有暗层,陈阿娇打开暗层,然后取出了一块玉质的虎符,递给了刘康。
刘康顿时有些愕然,这年头调兵,看得不是什么军令,而是虎符,正常情况下,军中会有半块虎符,随着调兵命令而来的一般就是另外半块虎符,如果没有虎符或者是虎符对不上号,那么就是矫诏,军队不得受命。但是,相应的,皇帝手里也是有一块虎符,可以调动全部军队的,刘康当年继位,手里就是有一块玉质虎符的,但是至今刘康也没有用上过,怎么陈阿娇这里居然还有一块?
陈阿娇将虎符塞到刘康手里,说道:“这是先帝特意留下来的,当年他额外训练了羽林、期门两军,独立于南军北军之外,先帝当年将其中一部分羽林、期门军如今就驻扎在茂陵,凭借着这块虎符,你就可以调动这部分兵马,以防出现什么不测之事!”
刘康心中疑惑,毕竟,茂陵那边他又不是没去过,也没瞧见有多余的军队驻扎,尤其,这年头养兵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那是要大量的钱粮的,刘彻留给刘康的国库虽说不至于空荡荡,却也真是没什么钱,而这些年来,刘康也没发现有什么额外的钱粮支出!
陈阿娇显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将虎符给了刘康之后,又拿出了一卷诏书:“这个诏书并没有通过丞相府,但是在石渠阁应该有备案,回头你去翻看一下就是了!凭着这个诏书,日后霍光若是有不臣之心,你就可以以此诏书,召集忠勇之士,对付霍光!”
刘康这会儿对刘彻简直有些高山仰止了,刘彻难道当年就意识到几个辅政大臣中,霍光会一家独大,最可能生出异心吗?他恭敬地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藏在袖子之中,这玩意可不能叫霍光知道,要不然,就算是没有异心,只怕也要生出别的想法来了!
将这两样给了刘康,陈阿娇叹道:“原本这些事情应该是我来做的,但是显然我如今已经没这个精力了,别到时候又糊涂了,阿姝对这些事情也不知道,所以,还是交给你为好!”实际上,陈阿娇是撒了谎,因为刘彻的意思是,陈阿娇日后若是觉得自己不行了,就将这些交给风瑜,但是,陈阿娇为什么要冒着女儿可能会被刘康猜忌的风险,将这棘手的事情留给女儿,如今刘康年纪不小了,他既然是皇帝,又已经亲政了,那么这些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做为好。
刘康可不知道这些,听了还很是感怀,又是诚心诚意地对陈阿娇道了谢,然后就听陈阿娇说道:“陛下日理万机,这便回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叮嘱阿姝!”
最重要的东西都到了手,刘康自然不会不识趣,因此,他老老实实告辞,留下了陈阿娇与风瑜母女二人叙话。
结果陈阿娇一开口,就让风瑜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