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点了点头,笑道:“没错啊,陛下难道第一天知道不成!”
刘彻脸更黑了,亏得他没带几个人过来,带着的都是心腹,这些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他干脆一挥手,吩咐道:“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朕来了,连杯酒水都喝不上吗?”
陈阿娇也就是嘴上占点便宜,也没真的想要让刘彻彻底下不来台,因此,也没再多说什么。等着宫人送来了酒水佳肴,刘彻喝了几杯,然后就闷闷不乐起来:“难道这世上就真的没有真正的仙人吗?”
陈阿娇嗤笑一声:“就算真的有仙人,人家干什么要来捧着你呢?当年周穆王说是见过西王母,楚襄王也曾经与巫山神女有过**,但是,他们都是正经见过仙人的,都没长生,你连神仙的衣角都没见过,居然也想要长生?”
刘彻被陈阿娇说得都有些灰心丧气起来,他摇了摇头,又将酒樽里的酒水一饮而尽。陈阿娇看着刘彻在那里喝闷酒,忍不住说道:“我看那郑夫人却有养生之能,与其去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你好好养生延寿,难道不行吗?”
听到陈阿娇这么说,刘彻心中一暖,到了如今,也唯有陈阿娇还将他当做从前那个刘彻,不是将他当做是天子帝王,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也没人会跟他说这样的话,只是话是这么说,刘彻心里头还是有些不甘心。
陈阿娇对刘彻何等熟悉,一看刘彻那样子就知道他没真的听进去,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就手里的酒樽丢到一边,起身说道:“随你便,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了!阿姝,咱们走,让你父皇做白日梦去!”
见到陈阿娇真的带着风瑜走了,刘彻也只能说无可奈何,不过他也没有拂袖而去,而是继续坐在原地,喝了一会儿闷酒,这才摇摇晃晃起身说道:“跟你们翁主说一声,朕这就走了,让她以后别那么任性,说离开长安就离开,平白惹人非议!”
刘彻前脚刚走,就有人将话传给了陈阿娇,陈阿娇冷笑一声:“非议?呵,我陈阿娇什么时候在乎个这个!还有,他这些年来受到的非议少吗?反过来倒是教训起我来了!”
大长秋在一边干笑,两个都是任性自我惯了的人,要不然怎么凑到一起之后,闹出那么多事情来呢?
风瑜在一边不吭声,反正不管怎么折腾,陈阿娇不会让她受了什么委屈,至于刘彻,随着这些年陈阿娇屡次挑战他的耐心,刘彻对长门宫这边有着叫人难以想象的容忍,所以,风瑜以后也会是最自由的一个公主,所以,她对此简直是乐见其成。
实际上,自从刘彻下令以翁主的规格在霸陵那边为陈阿娇修建陵墓之后,刘彻的后宫对陈阿娇便都没了什么忌惮之心,毕竟这年头讲究盖棺论定,既然刘彻现在就已经决定了陈阿娇将来的待遇,那么就不肯能再反复。也就是说,在刘彻心里,对陈阿娇的感情是姐弟之情,而没有多少夫妻感情。所以,完全可以将陈阿娇当做是一个对刘彻影响力很大的公主看待。可惜的是,尽管几个皇子的生母都有拉拢长门宫的想法,但是如今的陈阿娇简直就是滑不留手,她唯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亲女儿,偏偏刘彻已经给了这个女儿足够超然的待遇,可以说,虽然没有额外册封为长公主,但是,待遇与长公主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超过了一些。那么,谁能这会儿拍着胸脯保证,自个儿子登基之后,洛邑公主的待遇只会更强呢!毕竟,公主说是位比诸侯王,实际上,也仅仅就是名义上而已,公主只有汤沐邑,诸侯王却是有正经封国的,总不能自家儿子做了皇帝,封这个姐妹做诸侯王!何况,这种承诺,对于陈阿娇来说,早就不会再相信了,毕竟,刘彻当年的许诺还历历在目呢,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老刘家在这种事情上,那真的没有一诺千金的说法,从刘邦开始,他们嘴里许诺的那些话,就没几句话能信。
所以,任她们如今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只怕长门宫那边都会不屑一顾!好在自家拉拢不了,对家也拉拢不了,尤其是卫子夫,陈阿娇不给卫子夫刘据母子挖坑就算不错了,如今大家的对手都是刘据母子,所以,陈阿娇就是个潜在的盟友。但是对于卫子夫来说,刘彻对长门宫容忍度越大,对她的威胁也就越大。虽说这么多年来,长门宫都没对椒房殿有什么表示,陈阿娇也不像是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隐忍性子,但是卫子夫就是不放心,加上她同样步入了更年期,为此愈发焦虑起来,偏偏她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又担心刘彻趁着她身体不舒服,夺了她的权力,因此只能是忍着,以至于刘彻之后看到卫子夫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这还是当年那个美人吗?虽说美人迟暮是挺可怕的,但是前阵子刚刚见到了年纪还大几岁的陈阿娇,虽说不小了,不复从前的青春,但是美貌并没有褪色多少,反而多出了一些成熟的韵味,结果到了卫子夫这里,怎么一下子简直就如同老妪一番了!
刘彻这话其实有些偏颇,实际上卫子夫真没到老妪的地步,只是她一味要妆容庄重,结果愈发显得有些老态,叫刘彻一下子都不习惯起来。刘彻这会儿又开始怀念起李夫人来了,还是这位好啊,到了自己病重的时候,担心自己看到了她的病容,直接拒绝自己与她相见,因此,哪怕到了如今,记忆里的李夫人依旧美貌非常,甚至因为记忆的美化,可能比真正的李夫人更美貌三分。但是到了卫子夫这里,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你如今这样,是会让朕怀疑自己当年的眼光的,你知道吗?
卫子夫自个其实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刘彻这些年来几乎不往椒房殿,就算是来,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也就走了,卫子夫自己也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她早就认为,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以色事人者,作为皇后,重要的是德行,容貌本来就在其次。所以,虽说也有保养,但是,再好的保养,也架不住她一直劳心劳力,所以,自然老得比较快。若是刘彻还要经常过来,那卫子夫估计会多做保养,但是她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自然不好在这事上多花费心思。
其他人都是看着卫子夫这样自然老去的,所以都没什么感觉,结果刘彻冷不丁瞧见,差点没吓了一跳,要不是这会儿正是宫宴,他几乎就要当场失态。
好在刘彻还算是端得住,因此,按照正常的流程开始了宫宴之后,就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位置往离卫子夫远了一点的地方挪了挪,他自觉自己还在盛年,结果跟卫子夫坐在一起,简直在提醒自己,你已经老了,别再折腾了!
事实上,同样发现了不对劲的还是下面参加宫宴的人,这些人也不是经常能看到帝后二人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的,如今乍然看到,顿时都是一惊。皇后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脸上皱纹很明显,头发也有些花白,说难听点,说她是太后都有人相信,反倒是天子,虽说蓄了须,但是看起来精神奕奕,平天冠下一头乌发,看着就气势惊人。
“皇后看样子未必熬得过陛下啊!”宫宴散了之后,就有人嘀咕起来,习惯了皇帝登基前几年甚至是登基好些年都有太后的存在,大家都下意识地觉得皇后都比皇帝命长,结果到了如今,大家忽然发现,在如今这位天子这里,只怕皇后熬不过天子。但是若是没有皇后,或者说皇后无力为刘据绸缪的话,那么,刘据真的能顺利登上皇位吗?
刘据已经参政好几年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以前还能够掩饰的事情,如今也没法掩饰了。刘据虽说有个做大将军的舅舅,有个封狼居胥的表兄,结果这位有着很强烈的厌战情绪,在他看来,战争就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会造成巨大的伤亡,也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匈奴都已经被逼到漠北那边去了,何必还穷追猛打呢!尤其,匈奴如今已经在积极学习汉家的文化,也就是说,这些夷狄是可以教化的,既然如此,干什么不对匈奴实施教化,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要穷兵黩武,征战不休呢?
刘据这样的思想其实还是有不少人赞成的,一部分人是真的觉得连年征战,已经对于汉家的民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许多地方,如今民力已经不堪驱使,所以,在他们看来,这仗真不能继续打下去了,别的不说,这么折腾下去,光是人口要损失多少啊!另一部分人就属于利益受损,毕竟朝堂上就这么多位置,结果一帮原本只不过是中下层的军官的人,就因为上了战场,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个将军,那个将军,然后又冒出了许多列侯关内侯封君出来。然后,这些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就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军功利益集团,占据了朝中相当一部分的职位。这对于许多有志于仕途的人来说,都是拦路虎,跟他们在一个盆里抢吃的竞争对手。所以,这个利益集团不能再继续膨胀下去了,再这样下去,那么朝堂上都要没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了!
但是,这些人毕竟不是主流,如今的主流就是功名要从马上取,朝堂上,主战派才是主流,毕竟,刘彻一定要彻底灭掉匈奴,大家都知道他的决心,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堂上的主和派自然式微,但是从刘据明确表现出了自己的倾向之后,主和派就自然而然地簇拥到了刘据身边,这也让一帮主战派极为不满,直接找上了卫青。
卫青能有什么办法呢,卫青本身就不是什么强势的性子,而且因为之前一直对太子宫乃至长秋宫保持着距离,因此他对刘据也没有多少影响力,到了这个时候,他再去跟刘据说,卫青自己都觉得尴尬。
偏偏原本最该表态的刘彻对刘据的态度不置可否,这就让许多人犹豫踯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