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不由有些意动起来,他这个太子当得其实没什么滋味,李世民固然还算是疼爱他,但是,如今条件有限,李世民自个都要节衣缩食,为了减少开支,还放出去了不少宫女,东宫正儿八经的主子就李承乾一个,前头因为有着一干配备给东宫的官员,还算打理得不错,后头可就有些糟心,李承乾不过是找了一些内侍宫女收拾了一下后院,就被李纲说成不体恤下人,难不成李纲家里是将下人供着不干活的吗?
待在太子这个位置上,李承乾是被人拿着放大镜在看,所以,他是半点行差出错都不能有,但是李承乾希望自己能做出一点成绩出来,偏偏东宫这边的官员只盯着他的品行道德。
这会儿被风瑜一撺掇,李承乾便若有所思起来,他如今还不像是后来那样动辄得咎,毕竟,下面的臣子拿着放大镜盯着他,李世民却没有觉得自家亲儿子这个年纪就能做圣人,所以,李承乾的自主性还是比较大的。
“行,那我就带人过去看看情况!要是那万年县真的是死不悔改,别怪孤不给面子!”说到这里,李承乾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
没几日,又到了休沐日,李承乾立马就带上了硬缠着要跟着的风瑜,后面还跟了一些侍卫,就坐着马车往万年县那边去了。
结果才到了万年县没多久,就听路边的人说起了赵家的事情。
“听说了没有,赵家分家了!”
“哪个赵家?”
“还有哪个赵家啊,就是县城那个卖布的赵家!他们家长房那个傻子不是被打得不傻了吗?结果这些天,闹得厉害,大家都说那个傻子其实不是觉醒了宿慧,就是被人借尸还魂了!说不定傻子身体里头是个什么妖魔呢?他们家二房找了个法师,说是要给那个傻子驱邪!”
这会儿正是农闲的时候,即便是县城,也没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因此大家闲着没事,就喜欢吃瓜看戏!之前那人显然深知内情,这会儿吊起了大家的胃口,顿时一群闲汉连忙招呼人在小酒馆坐了下来,凑钱叫了点煮豆子还有其他的一些便宜零嘴,又打了几角劣酒,给那人倒了一杯,忙不迭地说道:“田哥,你先润润喉咙,那驱邪之后怎么样了?那傻子是不是真的被什么附身了?”
“什么啊,那法师才进了长房的屋子,就被长房舞着大棒子撵走了,临走的时候就说那个傻子是什么黄皮子附身,以后要祸害赵家一世的!”那姓田的汉子抿了一口劣酒,有拈了两粒盐水煮豆子送进嘴里,乐滋滋地吃了。
“然后呢,后来又怎么样了?”捧哏的人从来不缺,一帮闲汉或蹲或坐,一个个都是一副极为好奇的模样。
李承乾也想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便叫人将马车停在街角,然后也凑过去听个热闹。结果就听那汉子说道:“赵家长房也不知道当初是做了什么孽,这么多年来吃斋念佛,光是在城外各家寺庙捐的香油就不知道有几缸了,听说还求了许多护身符,偏偏这么多年来,他们家长房媳妇怀一次流一次,最后就这么个傻子活了下来,虽说是个傻的,终究还是个带把的,能传宗接代啊!如今还不傻了,他们自然不乐意被法师当做妖孽附身,要是驱邪的时候把人给打坏了怎么办!”
其他一帮闲汉都是连连点头,没错啊,驱邪的事情大家见得不少,县城还好,像是乡下,驱邪的时候直接将人烧死打死的多了去了!长房要是孩子多,自然没想法,但是就这么一个,就算真的是妖孽,也只能认了啊!
那姓田的汉子又喝了一角酒,也不继续吊胃口了,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通,说是三房跟二房吵架,说二房故意祸害长房三房,然后长房那边护着自家孩子,后来衙门里的人过去,今儿个收了长房的钱,说二房故意闹得家里不得安宁,明儿个收了二房的钱,说三房殴伤人命,之后又说长房藏污纳垢,刻意包庇……总之,什么话都被这些衙役说了,如今赵家那边想要息事宁人,衙役都不让了,最后长房那边实在没办法,先是明确自家儿子不是妖孽,就是个正常人,然后就找了族人还有邻里,说是要分家,直接将家里的铺面生意全分了,各家归各家,各凭本事。
但是赵家各房如今还在为了分家的事情闹腾呢,毕竟,那么大的家业,谁不想要多分点呢?
李承乾听着这些人的话,眉头越皱越紧,那些衙役这般敲诈勒索,将人家逼迫到了这个境地,简直是叫人触目惊心,他沉吟了一番,说道:“走,咱们去赵家看看,看看他们怎么个分家法!”
对于一些人来说,钱财比什么都重要,而对于一些人来说,孩子要比钱财重要得多。赵家长房在这件事里头是受害者,衙门就算是追究,也追究不到他们头上,但是,事情的关键就是他们儿子,他们儿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毕竟生下来这个孩子就是个傻的,长到十几岁,除了饿了渴了知道吃喝之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结果突然就灵醒了,还不仅仅是恢复了神智的问题,还变得比寻常人聪明。原本他也能含含糊糊说几句简单的话,结果如今刚开始说出来的话,大家都听不懂,分明不是关中的官话,不过他学得倒是挺快,但是后来他说的东西,大家听都没有听过,这些都归结于宿慧,难免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夫妻两个也曾经偷偷看过,儿子在灯下也有影子,影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模样,他们暗地里头在寺庙里求了护身符之类的,放在儿子身上也没什么异常,可见这位应该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因此,他们很快就催眠自己,相信自家儿子其实就是觉醒了宿慧,知道的都是前世的一些东西,实际上还是自家儿子。
所以,为了不让自家儿子被人当做是妖魔鬼怪给害死,他们夫妻两个情愿让出大半家财,要不然的话,真是过继了隔房的侄子,那偌大家财还是要落到别人头上。
李承乾和风瑜到的时候,赵家这边正是热闹非凡,这年头分家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一般情况下,父母在,是不好分家的,赵家这边,赵家老爷子早几年就过世了,家里还有个老太太。老太太虽说也偏着大房,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当年丈夫让长子娶出嫁小姑家的女儿,老太太其实未必乐意。姑嫂之间虽说未必是天敌,但是互相之间难免会有些龃龉,将外甥女当做是家里孩子疼爱没问题,但是,当外甥女变成了儿媳妇,情况就不一样了。尤其,外甥女嫁过来多年,只生下了个傻子,赵家不是没钱,虽说按照律法不能纳妾,但是买个人回来帮着生孩子是没问题的。但是,儿子就像是被儿媳妇迷了魂一样,宁可养着自家的傻儿子,各种求医问药,也不愿意买个人回来传宗接代。只将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愈发看这个儿媳妇不顺眼。因此,这次,老太太反而是倾向二房,希望二房能够彻底绝了长房的指望。对于老太太来说,长房过继哪个孩子都是自个亲孙子,至于一个傻子,死了也就死了!
这会儿一见长子连祖产都能放弃,老太太顿时愈发气得胸疼,看着大儿媳妇的眼神简直跟淬了毒一样,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就不肯再偏向长房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孤魂野鬼上了傻子的身,哪里配分到什么财产,这不是平白将产业都叫个孤魂野鬼给占了去吗?
因此,老太太也力主要分家,却不允许长房占大头,表示自己以后跟着二房或者是三房过,将长房额外分出去。
这般作为,只将一帮邻居族老都搞得目瞪口呆,以前不见你这个老太太这般偏心啊。这些年来,最孝顺你的其实还是大儿子,他们夫妻两个管家理事,给老太太的都是最好的,要不然,老太太能活到这个年纪还活蹦乱跳,抄起拐棍就能打人,结果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反而拎不清了?
而且分家这种事情,虽说要看长辈的意思,但是很多事情,还有国法家规呢,按照大唐律,自然是诸子均分,但实际上,在民间的操作上头,几乎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因为这么做无疑会导致富不过三代,多生几个孩子,原本祖上积攒下来的基业,分一次家之后,各家手上就只剩下其中一部分,分了家之后又不是一家人了,自然也不可能再让家产合并起来,各家本钱小了,抵抗风险的能力也就小了,这样可以有效削弱大家族的实力。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大家族许多时候根本就不真正分家,就算是分了,也是钻律法的空子,那就是祖产让嫡长继承,父母的私产才让几个儿子均分,这还只限于嫡子,庶子的话,不讲究的人家,直接随便给点东西就打发了。
像是赵家这样的人家,铺面生意就属于祖产,分家的话,这些都是要给长房的,之前赵家老爷子留下来的私产,就可以拿出来均分。
这会儿长房已经愿意退上一大步,将铺面生意这些祖产都拿出来均分了,结果老太太还不满足,想要在祖产的分配上直接将长房踢出去,这不是明摆着要坑儿子嘛!
坊正在一边说道:“赵家老嫂子,你这般可不地道!都是你的儿子,大郎也一向孝顺,当初老哥哥在的时候,就将这个家传给了大郎,如今就算是分家,分的其实也该是老哥哥留下来的私产,如今大郎为了一家子和睦,才说要将产业也拿出来分,那是大郎的一片心意,他愿意分多少给二郎三郎他们,都应该按他的意思,老嫂子你这把年纪了,何必还要在做这个恶人呢?”
这坊正已经算是说话比较客气的了,不客气一点,直接就要说了,你个老寡妇,老老实实跟着儿子过日子就好了,这等分家的大事,也是你这等老妇能插嘴的?
坊正很客气,赵家的族老可不客气,他们对赵家兄弟几个的德性还是比较清楚的,长房宽厚,对族里多有补贴,但是,等到二房三房当家,或许一开始的时候,能够给族里一定的好处,但是之后呢?这两人之前根本没有正经做过什么生意,花钱的本事比赚钱的本事大,回头他们生意若是亏了又怎么是好?所以,族老直截了当地就说道:“周氏,记住你的身份,有道是夫死从子,这有你说话的份嘛!依我说,这祖产,还是应该大郎占七成,二郎三郎分剩下三成就行!”
二房立马不干了:“老族叔,你这般也太不公了!瞧瞧老大,这些日子为了护住那个妖孽,都搞成什么样子了,大师都说了,那个妖孽是要害咱们赵家一辈子的,将家产给了大房,岂不是要被那个妖孽祸害个干净?到时候,我阿耶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
三房这会儿也不甘心:“朝廷律法都说了,家产平分,凭什么老大家里占七成!我就要均分!”
结果立马就被二房针对了:“你还有脸均分,要不是你家儿子砸死了大侄子,他能被妖孽占了身子?”
长房媳妇气得直掉眼泪,男人咬着牙,忽然就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喝道:“普济大师都说了,我儿子就是开启了宿慧,不是什么妖孽!他之前言语不当,无非就是前世宿慧与今生冲突,谁要是再在这事上歪缠,别怪我不客气!”
结果一边一个衙役却是冷飕飕地说道:“我们不管你们家是被打死了,还是只是打伤,你们家搞出来的这事,害得县里头多少傻子被打死,这事明府可是要算在你们头上的!”
李承乾之前跟着一帮街坊邻居混了进来,开始不过就是家务事而已,结果听到这个衙役的话,只觉得自个三观都被刷新了,开什么玩笑,搞到最后,不找打人杀人的凶手的麻烦,反倒是找上了赵家,难不成都觉得赵家好欺负不成?
风瑜站在李承乾身后,却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意思,穿越多次,她见识过的奇葩事情多了去了,讲故事的人还要讲究什么逻辑性,而对于现实来说,根本不讲什么逻辑,尤其是各种家务事,那真的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另外,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官僚们搞出来的骚操作也是层出不穷,这算什么呢?
风瑜这会儿就在等赵浩的出面,果然不多久,赵浩出来了,他跟父母商量了一番,忽然就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