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刀是缓缓抽出来的。刀身一点一点地在黑暗中出现,仿佛黎明时阳光一点一点地照射在了覆盖白雪的大地上。这一抹刀光缓缓吐地露绽放,导致这把刀像是凭空抽出来一样。
俞白手指轻轻抚上去,按捺住了锋锐之意似要破空而出的清泓刀。这是一柄唐刀,狭直刀身,小镡,长柄,白净无瑕,没有挥动时,忽略尾部,就像是一泓清水。
上一把未开刃的武士刀经过与变异三头迅猛龙的一役,已经破破烂烂坑坑洼洼,不堪大用了。
所以鉴于严峻的局势,他拿出了本体本源剑魂的一道投影。
这把唐刀开了刃,用来杀人,一定很锋利。
俞白再次看了眼左手手表,晚上七点一十,他已经在此处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能再空耗下去了。
差不多了,几乎完全暗下来的天空星月全无,昏暗无比的室内只有俞白的眼睛和手里的唐刀在微微反射出光芒,他起身,准备走进教室,选择在这个与上次间隔相同的时间,不同的是,这次他有了准备。
来到门口,左手在腰后空气处一拂,黑身红纹刀鞘悄然入手,噌的一声长刀入鞘,开门。俞白步入了教室明亮的灯光下,静静地漫步于人们停止的画面,整个人气息内敛,悄然无声。
他拎着刀,俞白看见了教室讲台上的陈青青。
对方背对着他,双手插兜,看来执行委员会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站在墙壁的电子时钟下面,开心地看着划掉了一项项事件的黑板,然后颇有成就感地俯瞰窗外,似乎看到了什么熟人,在张灯结彩下向她打招呼。
这一幕让俞白有刹那的发怔。
女人差距到了什么,转过身,隔着一众伸着懒腰活动脖颈的执行委员同学们,见到了刻意藏在角落的熟人,工作一天疲劳的眼睛焕发些神采,尽管很疑惑,还是向他挥了挥手。
俞白没有回应。
“你想什么呢?打招呼都不理人。话说,你不是刚走么,怎么又来了啊?”
陈青青蹬蹬蹬小跑过来,半埋怨地笑道。开了一个缝隙的窗户漏进来血腥气的晚风,扬起了她的发梢,她轻轻地按了下去。
此时正是要到了晚上七点一十五分整,墙壁上的电子时钟刚刚进入倒计时,风呜地吹过了街道,活动大楼三三两两的行人突然不动了。
风吹完了,发梢掉下来,陈青青的表情没有再发生一丝变化。
10,9,8……
俞白意识到哪里是不对的。
在转动的电子挂钟面前,没人迈步,整个教室的几十人全部变成了木偶。
7,6……
俞白看向陈青青,试图从对方的神情里找出这是恶作剧的证据。
然而,他看到女人眼里的光芒仿佛被锁住,定格在那美好的一秒,手脚,皮肤,细微之处,没动,没人动。这不是开玩笑,不是集体快闪。
时间暂停?显然不是。他感受的到周围的物质在好端端地流动。
电子钟走完了短暂的倒数,红光亮了。
长街充斥着刺目的红光。
噗,
嗤。
一段巨大的的动物节肢,从被定格的陈青青的眉心正中刺出来,血溅在他的脸上。
某一个未知生物、生命体、物体,的某样锋利的东西,刺穿了陈青青。
这就是二十分钟前,他看见的景象。
俞白再次站在了这间教室,没有等太久,他见到了那同样的充满诡异荒谬之感的时停。
电子钟闪烁,无人行动。他知道很快在十秒钟后,教室将暴露在刺眼的红光之下,俞白确定,空中的可见光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仅仅是电子灯照出来的光芒而已。
但是,在周围一片人停止不动的情况下,那片红光将如着魔膨胀,来自地狱深渊。
在十秒钟倒数结束前,俞白帮陈青青理了理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
低头看表,正确无误。
活动大楼外,哪有什么行人如织,只有一只腿脚一撅一拐地小猫从花坛偷偷跑出来,想从破败的摊位上叼走一根烤香肠,俞白看了一眼,猫在天然直觉下转头对上而来的视线,吓得毛发倒竖,尖叫一声。
“喵!”
这是只有人类暂停的领域。
据俞白刚才的经验,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
然而在并不长的“全员暂停”里,却存在着大恐怖。
看着计时器上的数字一秒,一秒地坠向零,俞白看了看四周,整间教室里安静无声,依然能够活动的只有他一人,他踏出了一步。这反而使他看起来变成了异类。此时整个活动大楼,或许细思极恐一点,以后此时的杭城、世界都是安静无声,只有他这一个能动的“活人”。
有了近一小时前至于现在的缓冲,俞白目光还算平静,他遏制住了那一丝从内心升起,不自觉反复横冲直撞的震惊与不安。
是的,亲眼目睹这样的画面——前提是能够“看见”,没有谁能够不蔓延起震惊与不安。
眼见不为实,你眼前的世界是你想看到的世界,许许多多的箴言……可谁能料到,残酷而真实的世界会主动凑上来给你呢?
计时器上还剩五秒,俞白看着陈青青定格的脸庞,手伸入了腰后的黑底红纹刀鞘,他的眼神等待着待会儿一段巨大动物节肢的破体,也等待着这片天空下人类体内藏了的什么东西,但是不会等待软弱、紧张、害怕。他露出着无数次战斗前的样子,双手从刀鞘抽回来时,已经把气质冷冽的唐刀置于身前。为什么他没受到影响?可能是他本体傍身,剑灵之力护体从而不受某种未知的影响……
俞白提着刀站到了一个随意的位置,默默等待。
计时器也差不多在这一刻归于零,绿灯灭,红灯亮。
噗嗤!
掐点一般的分秒不差,一段巨大的动物节肢从站在俞白面前不远的,所认识的眉心正中猛然刺出。
宛若在蛋壳中憋闷了许久,终于能够畅快地呼吸外界的空气,那段足有近两米长的节肢钻出来的动作是显得那么迫不及待,血点和不知名的液体随着这突然急促的动作泼洒大片。
俞白仔细打量着那个无法叫出名字的怪异东西,呈黑红色,非常坚硬狰狞,长着一排锯齿,像极螳螂的前肢,不过是放大版的,有一个关节,前肢可以伸展,关节的后半部分仍陷于人体内,理论上来讲,这样一个庞然的物体,光是看伸展长度就有快两米,遑论可能还藏在里面的躯干……平时是绝不可能容纳在人的身体里的。
而在所有人“暂停”的魔幻展开背景下,后面发生什么其实也不足为奇。
仿佛在适应外界,“它”轻轻摆动着,巨大的前肢与人体的渺小带来剧烈的反差,以俞白的目力,甚至能看清上面的绒毛,那些沾染在上面的恶心液体仿佛有一种破茧而出、又或是从蛋壳挣脱后带出的丝线、蛋清的景象,然而俞白能明白,那些是不属于任何地球上所知生物的,仅是怪物的粘液。俞白紧了紧拳头,感受到人类在面对与自身种族差异极其悬殊的,未知外来生命体面前本能的厌恶。
除此以外,俞白还有杀意。
如此的景象,不外乎使人联想到“附身”,“寄生”等词语上面去。唯一让俞白忍耐的是陈青青的安危。
好在怪物前肢出现的动静固然巨大,但对于附身者的伤害却没有很严重,在一开始的血点溅开来外,眉心竟是一丝血都没流下来,乃至伤口与前肢的比例也十分不匹配。
俞白猜测就如将庞大的身躯藏在人体中,对方行使的显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物理与空间。
前肢有了下一步动作,它弯曲往下,撑在了地面上。
接着,这一段前肢仿佛变成了通道,坚韧的外壳肉眼可见地鼓起,吐出了黑红蓝组成的流体。
在俞白眼中,这就像藏在陈青青体内的怪物要通过这段前肢钻出来。
它无法和前肢一样直接刺穿地出现。
那些五颜六色的流体……嗯,俞白看着就像一坨肉泥,它们如有生命的鼓动,随后站立起来,塑形。到最后那截前肢也被流体们抽走,离开女人的身躯。
“寄生的东西”于是完成脱离、独立,一个两米多高的怪物显露出来。
它的全貌符合节肢的属性,看似昆虫与蜥蜴、鳄鱼的结合体。头部为长圆柱状,正面的脑袋又偏于三角形,直立行走,手脚极长,拥有一对大刀般几乎违反生物学的可收拢的巨大副肢,身材却并不臃肿。
很像异形。
俞白微微低头,任由这个过程发生,没有打断,他已经见证过一次,昨刻重现,他更多的是为了理解、加深情报。
寄生怪物低低地嘶吼一声,伸展了下身躯,其蕴含的力量和爆发力毋庸置疑。
它转动脑袋,挤在肉缝里的眼睛看了看周围,对那些停止的人类熟视无睹,看来已经习惯了。
咚,咚,怪物迈动步伐,地面甚至产生了微微的震动。
它走了几步,仿佛巡视领地,见到一切照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在经过某一点时,略微停顿,那是一个人类手里拿着一把刀。
它马上便不去在意,找了一个方位,开始进行例行的任务。
它的脑袋,钻出了两条出触须,又或是触手什么的,钻入了地下,接着一动不动。
怪物并不知道,这时它的后背,有人无声地抬起了头。
俞白目光冷冽。
和上回一样,这个寄生怪物在出现后,简单扫过所处坏境,便做出这种动作,直到“暂停”结束。
意义不明,但肯定不是好事。
俞白瞥了一眼陈青青,对方眉心的伤口神奇地愈合了。他慢慢地,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陈青青,帮你治个病。
清弘之刀稍微离开了一点刀鞘,一抹与刀的主人同样冷冽的刀光就在刹那间银瓶乍破。
银光照亮刀鞘,接着照亮活动大楼。
超越一切速度,奔向了依旧毫无察觉的怪物。
噗。
嗤。
耳熟的声音。
那是俞白一刀斩掉了丑陋的头颅。
啪叽。
比篮球还大的圆柱形非人头颅,干干脆脆地滚落在地。
死前怪物还保持着闭目的模样,那一对未知功用的触须随着这一变故猝然萎靡,从地底缩回,死虫一样毫无生气。
再看那魁梧的躯干,顶部空空荡荡,切口处极为平整光滑,一丝褶皱都没有,从脖颈望去的血管脏器还在没反应过来似的运行,可想而知刚才那一刀的迅疾和锋利。
噗……蓝色的血从怪物的断头处泉水般地喷出来,俞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怪物的身躯缓慢倾斜,颓然倒地,他轻轻一甩刀身,将几滴沾上的血水甩到地面,清泓之刀又重回了洁净如水。
平滑的刀身镜子映照着地面蔓延开来的蓝色污血,显得很平淡,好像刚刚那一刀的挥动与从前的任何一次挥动都没有区别,只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俞白眉头微微皱起来,切菜?
虽说是打了个怪物没有防备、措手不及的突袭……但,就这?这玩意儿,原来中看不中用?当然他出手也没有留力,常规状态下。
利落地解决对手总是一件好事,不管怎么说,俞白伪装成同样暂停的学生,到达了预期的效果。
而就在他准备凑上前作进一步研究时,怪物的尸体,突然动了。
先是覆盖鳞片与尖锐指甲的手轻微抖动了下,这一变化非常微小,但仍被俞白察觉到,他脚步一停,折回后退,下一秒,硕大的黑影撕裂了空气!那柄巨刀副肢横扫了周围一切。
挥空了。
“没死?”俞白心中惊讶,刚刚若是常人按照趋势接近,周围一圈人已经腰斩了。
大刀挥空后,拖动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然后居然有智慧似的独自撑了起来,那颗滚在一旁的头颅同样兀自抽风地开始颤抖,无头的身躯缓缓地爬起,站直。
然后对方转动着面朝过来,看起来异常渗人。
脖子断口处的血不知何时已经不流了,俞白瞥向地上的头,果然,被砍下的脑袋也如有引力吸着,飞了回去。咔擦,怪物自己用手按上去了,血肉和皮肤飞速地重新生长,排列组合,眨眼间便恢复如初。
说起来慢,其实从尸体手指动弹开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极其强悍的恢复力,再生能力……俞白默默想着,对面的寄生怪物用细小的眼睛盯着他,竟然口吐人言。
闭合着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艰难而不习惯的发声。
“人……类?”
“人类?”这绝对是俞白有史以来听过最难听的声音,嘶哑,驳杂,沉闷,都不足以形容,就像是不同的物种勉力模仿,极其不伦不类。
“所以说,你的确不是人咯?”俞白冷冷地道,“也对,你是怪物这点是明摆着的,或者说……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