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千澜两手捧住她脑袋,仔细往里看,见那左下方有两个小小黑点,右下方也有,比从前要多,松开手道:「不要吃那么多糖啦,往后没有牙了怎么办?」
莫聆风点头:「知道了。」
「就在这里吃早饭。」莫千澜起身,趿拉着鞋,虚扶一把莫聆风,便撑住玉杖,让下人送早饭到隔间去。
早饭泾渭分明地摆了一桌,一边是莫千澜的药、粥,一边是莫聆风的羊肉
面、薄皮春茧、细馅小包子、三碟子鲊菜。
莫千澜慢慢喝了药,拿勺子搅碗中热粥:「邬瑾的伤,李一贴看过了,不要紧。」
他微微一笑:「他能死谏,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莫聆风吞吃大块羊肉:「他好。」
「好?」莫千澜想问他和邬瑾谁更好,但话未出口,便感觉自己很不高明,改口道,「往后他在宽州为官,宽州百姓有福了。」
「我也有福。」
莫千澜酸溜溜地换了话题:「昨夜打了胜仗?」
莫聆风端起碗喝汤,神色骄傲,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小股金虏而已。」
「阿尨真棒,」莫千澜情不自禁一笑,「和谈有望,魏王我接过来了,你坐镇高平寨,我随魏王商议和谈一事,两朝誓书,必要对我们有利。」
莫聆风一口半个包子:「拿什么和金虏交换?」
两朝誓书,争斗总是不休,都想对自己有利,莫家要从中渔利,自然要付出代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千澜往嘴里塞一口粥,「送出去这块玉璧,换我们十年安稳,可好?」
「好,」莫聆风点头,认真看莫千澜,「哥哥陪着我吗?」
「是,哥哥陪着你。」
莫千澜喝下去半碗粥,放下勺子,擦干净嘴,拄着玉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一眼天色,再回头看莫聆风。
莫聆风吃的热气腾腾,他光是看着,手心都有潮热之感——莫聆风怕热,动辄大汗淋漓。
他记得自己年少时也是如此,夏日里能吃冰绿豆汤,冬日里能就着炭火吃乳酪,那时父亲常说他是有福之人,因为喜欢吃的都能吃。
他慢慢走向莫聆风,走到她背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潮烘烘的头发,心想:「阿尨一辈子有福。」
殷北在门外轻轻叩门:「大爷,送给魏王的拜帖到了。」
莫千澜松开手,按住莫聆风肩膀,制止她起身:「不着急,慢慢吃,吃完去沐浴,好好睡一觉,程三闲不住,说不定很快就到了。」
他走向殷北,到门口时又扭头看,就见莫聆风一手筷子,一手包子,傻傻地望着他,似乎是怕他一去不复返。
她眉宇间有尚未抚平的愁容,丹凤眼中有闪烁的眼泪,仿佛已经洞穿他关于性命的谎言,却又只能忍耐。
他立刻又走回去,抱住她的头颅,重重压向自己怀中,如同抱住了救赎自己的至宝,黄泉地狱,终能免他痛楚。
在莫聆风看不到的地方,他嘴唇颤抖,鼻翼翕动,那冷漠、那厌世、那阴骘,都不复存在,只有胸前一片滚烫,狠狠刺痛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