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诚惶诚恐站起来,退后一步,跪倒在地:「王爷今日之语,臣传出去半句,死于刀剑之下。」
魏王起身走到祁畅身边,伸手攥住他臂膀,将人提起来,按进椅子里:「我既敢直说,便不怕你说出去,世人权衡利弊,最会装聋作哑,你不疯,旁人也会说你疯的。」
他走到屏风旁,看
了看屏风上绘的曙色:「侍讲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见你收受贿赂,本以为你会为官位财帛而动心,没想到竟是个坚贞之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
祁畅两手潮湿,抓住衣摆,垂首低眉:「多谢王爷仁慈体恤。」
魏王转身去看香鸭熏炉:「只是你拂逆了我,我心中不快,这京中留不下你了,你明日便去翰林院请辞。」
祁畅闻言,猛然抬头:「请辞?」
他惶惶然张大了嘴,那股不存在的大风又刮进屋中,这回连地面都在震动不止,随时会塌陷,将他拉入地狱。
魏王点头:「岭南是个好地方,我派人送你去。」
祁畅本头脑昏沉,一颗心成了重锤,一下一下撞击他的胸膛,使得他胸口绞痛,不得不躬身下去。
前所未有的无助席卷而来,远超过雨夜时被马车溅一身的水——魏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碾碎了他的人生。
他从椅子上滚落到地,再次跪倒:「臣什么都不会说」
「不为我所用的人,我从来不留。」魏王盯着他,在等着他服软。
利诱与威逼,他总会选一个。
祁畅跪着,冷汗往下淌,从鬓角滴落在地、从手指缝隙滴落在地、从膝盖上浸湿在地,身躯下方的阴影逐渐潮湿,连成一片。
他的手指指甲卡进青石板缝隙中,曲折、断裂,而他一无所知,只是不住颤抖。
他知道魏王在等他回答,但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赵先生,我不是你口中的小人!
去岭南!
去那个蛮荒、多毒之地!
他在心里狂呼呐喊,影子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颜色浓郁,仿佛是将怒火都积蓄到了其中。
魏王漠然看他许久,见他身不由己地颤抖,还在强做镇定,叹道:「本王是替你可惜,你一个乞丐,能走到今天,其中苦楚艰难,可想而知,你既然要学安金藏剖腹救主,那自己的人生便化作云烟了。」
祁畅冷汗涔涔,嗓子干哑:「臣、臣的——先生」
提到先生二字时,他仍有心虚之感,因为赵世恒从不当他是弟子。
但现在,他应该有资格做赵世恒的弟子了。
「先生教导过臣,守节死义。」
魏王拊掌:「好,本王今日倒是见了个硬骨头,世人都说邬瑾有文士之风,可依本王看,你才是真有骨气。」
他脱下身上鹤氅,蹲身披在祁畅后背:「岭南湿冷,彻骨寒凉,本王就送你件衣裳御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