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风与邬瑾相隔不过二十来步,然而两人目光,始终不曾交汇,短短距离,反如天堑。
邬瑾随着同僚一同走动,两手紧紧握成拳,藏在袖中,脸上神情与旁人一样,都是面带微笑,满脸欣喜。
然而在目光触及到莫聆风的刹那之间,他身血液沸腾,重重撞击在骨和肉上,发出嗡嗡回响。
他在京都中的种种谨小慎微、殚精竭虑,在这一刻,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繁华京都在他心
中凋零破碎,禁宫楼台轰然倒塌,万物渺渺茫茫,唯剩下那个承载了他少年时一切美好的莫聆风。
原来少年时的所爱,便是烈火熊熊中留下的烙印,永不会褪色。
那些年的夜月埙声、草场打马、斋学玩闹,秋闱开考时的呼唤、春闱前送来的考票、雪夜奔袭的热烈,哪怕地狱业火,也无法焚毁。
他沉重的人生里,除去这一抹热烈,便是一片荒芜。
喜悦抑制不住,不在他唇角,却在眉梢,眼风扫过路边衰草时,都带着情义。
他不得不垂首行走,低眉敛目,幸而周遭之人,都是一片喜色,无人注意到他的不同。
魏王走在太子身后,也不时看向莫聆风——陛下的心思,他洞若观火,陛下不想留她,他甘愿入局,为陛下解难,也为自己谋一个将来。
他看过莫聆风,再看莫聆风所带来的人。
那两个亲卫都不出众,一个傻大个,一个矮冬瓜,也不知哪一个是窦兰花,哪一个是游牧卿。
名录上,窦兰花功绩还算出众,但也不是顶尖,游牧卿几无战功在身。
一行人心思各异,进入城中,仪仗兵簇拥太子辇驾,禁军护卫远道而来的归德将军,百官紧随其后,声势浩大,前所未有。
街道两侧张灯结彩,城中百姓夹道围观,人成了水,从地上蔓到墙上、树上、瓦上,见到如此年轻的女将军时,也都为之一愣。
马上将军长眉凤目,睛如点漆,与他们所想截然不同!
人群一片哗然。
而莫聆风对万千目光毫不在意,只看向越来越近的禁宫宣德门。
宣德门墩台高不可及,砖石间甃镌镂龙凤,腾云欲飞,正中设三门,门上金钉朱漆,门洞上方,是一座连通左右两阙的门楼,朱栏彩槛,峻桷层榱,连同琉璃瓦一起,形若展翅而飞的朱雀。
而左侧宫门洞开,内侍林立,像是瓮口,正等着莫聆风进入。
太子撵架在此停下,内侍行礼过后,莫聆风翻身下马,解下佩刀,交给走上前来的内侍,没有任何迟疑,一步踏入了这金碧辉煌的瓮中。
她的目光落到雕楹刻角的宫殿上,脚下踩着白玉石阶,走过御路踏跺,衣摆拂过抱鼓石,进入垂拱殿廊下,日光被四阿顶所遮,眼前骤然一暗。
门外内侍先行入内,待到皇帝宣召,莫聆风才跨过朱漆门槛,进入殿中。
方才遮蔽的日光,从窗格斜照入殿,碎金般落地,莫聆风抬脚上前,在稍远之处,便由着内侍引导,叩拜御塌之上的皇帝。
在叫起之后,莫聆风微微抬头,目光在一瞬间凶狠地从皇帝身上打了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