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不知道这些细节,但他从行人司送来的皇帝给他的密信中大概了解到朝堂上曾经有过的争执和荆湖、江南两派的争执。
同时也从审杰的信中了解到扬中、孙凎等青壮派被谢敏洪激怒,很快在朝堂上提交了对高莫龄的弹劾,说他擅自将中书文卷带回家中。
皇帝将他交给大理寺,审理结果高莫龄被判失密罪,斩监侯。赵拓这时候又给了谢敏洪个面子,说此人尚且能干,贬到崖州做县令吧。一句话,打发他去琼崖了。
标营终于抵达,西安市民官商都轰动了涌上街头观看。但见长长的车队、马队,前锋出东门时,队尾还在北门入城。
「乖乖,好多的车、马呀!」有人叫道。
车上的步兵一律牛皮半身甲外罩锁子软甲,怀抱上了雪亮刺刀的火铳,两排对面而坐。骑兵是笠盔蛮子板甲,挎刀控马、手持长长的骑枪,身披青色斗篷。
「看、看,那是什么大将军铳吗」
「不像,比大将军铳要细些,铳身更长。」
火炮队隆隆驶过,铳管朝后,拖带着弹药车,坐在前面车厢里的炮兵得意洋洋鼻孔朝天。然后是医务队、输重队、警卫、镇抚……。
「好壮观!我今日方知为何说李大人标营为天下精兵!」沈柚应邀来到东门大街南侧甘青行都司府旁,在临远楼酒家楼上和一众官员观看标营入城,激动地拍着栏杆说:
「李大人要按这个标准给西军装备两个团,这可是他亲口答应我的,亲口许下的哦!」
卫橦悄悄对蒋存理道:「全军无金鼓,只用笛哨,却走出了万人的气势,看来李大人震慑的效果已明显无疑。
恐怕只这一军,都足矣镇压黄道教了。可李大人对沈督说还要在陕整编若干新军,只怕不是打几个黄道教那么简单吧」
「一工想说什么」
打开手里盖碗,卫橦用手指蘸点茶水,在栏杆上写下蕃、叶二字。蒋存理惊奇地扬了扬眉毛,什么也没说。
标营自永宁门出屯驻于东廓城内无极寺西侧新圈起的广大营区里。李丹的巡抚公廨和行辕就设在圆通寺东墙外,二者毗邻而居。
这两个地方原来是两家寺观,西边的曾是黄教寺院,前朝倾覆时寺僧组织僧兵,结果被本朝废寺。高粲抵达后雇工匠整修成公廨,包括办公和将吏居所。
隔壁原是道观,靖难后废弃的。正好它后面有片树林,圈来改成园子作为钦差行辕使用。两者中间有足以并排走两辆马车的防火夹道,墙上开门可以穿行。
李丹大举入城确实有震慑之意,当天便有数人悄悄离开府城向北去寻找少天师报信。但是这会儿少天师自己也是一筹莫展,他们还未接近蒲州城风向就变了。
都司给各地兵房、卫所下达的指令陆续抵达各地,新成立的团练协助各卫所、站堡设立关卡、查验路引。各岸埠渡口、关城隘口关闭只进不出;
没有路引的行人一律登记,缴纳两个钱后领取临时路引才能勉强到相邻乡境,然后再度交钱申请在该乡境内有效的路引;
各处团练随时查验行人路引,无路引者可以抑留并解递至巡检司接受讯问。
一系列的举措让京畿周边迅速织成了一张大网,每天两顿饭、五个钱的薪酬让很多闲散人员加入团练,虽然给行旅造成了不便,但极其有效地起到了发动群众的目的。
人员流动几乎在一、两个昼夜间大幅度减少,没有路引又拿不出钱的流动者被抑留在当地,或为官府疏浚护城濠,或者参与劳役所的修建,或修补卫所、关隘的设施等等。
李丹拨给沈柚的第一笔二十万两的款子让大半个陕西都动了起来。
同时,各县将因欠租、欠税被关进监狱的犯人都提出来,连同案底转交给按察司派驻的吏员,然后他们被告知需要劳役折抵的天数,同意后在自己的结案书上按手印画押,集中到西安府外廓城北郭门外到灞桥、临潼、高陵、富平、铜川的官道修筑线上。
在这里他们付出劳动,干满天数就可以拿到路引和路费释放回家。
「和尚怎么了,和尚就该违法、能为所欲为吗」一个卫所哨总挥挥手:「去、去,别再磨叽。该干多少活儿干完自然让你回家,想去哪儿说清了领到路引、路费不就好走了
现下不行,你们得继续抬石头补墙,又没有为难你们如何,不过是二十七个钱拢共十二天半的工而已。
咱是依法办事,半点都没越过规矩。上面怎么规定,咱就怎么做!」他说完,按着刀柄转身忙别的去了。
「少爷,看来咱们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呀要不掉几个,咱们逃走」师低声说
。他和少天师宝瑞落到一伙团练手里,因为没有路引被告知要到乡公所去问话,谁知很快卫所得到通知便来了十几个兵,将他俩和另外七八个同样原因被扣留的人带回了卫所。
到这里他们才知道不是来开路引那么简单,而是先得按新法令缴纳两个钱,再交二十五个钱的罚款才能领到新路引,交钱认罚的就都离开了。
他俩是僧人装扮,出家人哪有身上带钱的衣服里倒是缝着些会票,可如果被发现僧侣带着上千贯钱钞在外面逛,那照样穿帮,所以两个人都不敢拿出来交罚款用。
结果只能认罚,在这卫所里替他们干活修补墙垛、抬石头,要干满十二天半才能走人。
这俩熬煎呐!好容易见到这卫所的哨长,本想请他手下留情放人,谁知人家不答应。
可不,这墙多少年没修过,好容易现在有了些款子和人手,哨长哪能轻易放走
只苦了这二位挥汗如雨,心里把这哨长咒过不知多少遍。「等老子出去召集了人马,非回来荡平了这个卫所不可!」少天师恶狠狠地叽咕。
师「嘘」了声,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
「少爷,我听两个聊天的卫所兵说,那李丹不知从哪里带出支好几千人的标营来,个个盔明甲亮精悍无比。我猜他是把辽军一部调进陕西了,而且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可糟!」少天师宝瑞吃惊地说:「如果这样的话,咱还是跑吧!黑三哥他们得不到消息说不定会吃亏的,得赶紧去送信啊!」
次日哨兵就发现两个僧人不见了,急忙跑去向哨长报告。「直娘的贼秃,老子又不曾亏待了他们,好吃好喝地怎还跑了」哨长气愤愤地骂几句,末了挥挥手:
「随便他们,恁俩瓜怂再被人逮到才晓得还是老子仁慈哩。放心,没路引他们逃不走好远!」
他却没想人家吃一亏长一智,这下不敢再从大路摇摇摆摆地走,改走小路翻山越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