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顺已经把这事丢到九霄云外,耽搁些时间必须要抓紧了。他从北门税关前拐上码头街,一路返回通天门,过桥后直奔西边而来。
沿着忠河走出七、八里地,才见到一名禁军小校牵着两匹马站在路边,见他来上前叉手道:「请问,可是庄官人当面?」
「某正是。」
小校脸上露出笑容:「可算等到了。我家长官命小人在此等候,差点以为错过。」
「让兄弟久等,恕罪、恕罪!」庄顺说着接过其中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也不多话,抱拳别过,打马而去。
小校略带讶异,摇摇头说:「这人奇怪,连个谢字都没有!」
说毕正要上马,忽一人跳出来将他拦腰抱住,叫道:「兄弟莫着急走,且听我等问一句。」
那小校大惊,挣脱不得,见对方又有两、三人援手,情知逃不过,只得横下心喝道:「晴天白日、京城脚下,尔等何人?胆敢劫杀禁军么?」
「兄台莫误会,」为首便是方才那个帮闲,他这时一脸严肃的样子,上前拱手道:
「我等是兵部职方司的探子,方才那人有重大通敌嫌疑,请小哥听我问几句话,问过后你就当无事般归营,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可能做到?」
小校已经吓傻了,他是军人,自然晓得职方司是做什么的。赶紧点头:「几位有什么要问但请说来,我并不认得方才那人,只是上官差遣听命行事而已。」
那帮闲笑了:「你莫怕,知道什么从实说就好。既此事与你无关,咱们肯定不会冤枉好人的。
如今职方司是李丹李大人主持,他乃今科探花郎,陛下最信重的人物,所以你原原本本讲来,保你平安无事!」
骑马比步行强多了,不仅快而且省力得很。不过庄顺这儿走得快了,把后面跟踪的哥几个辛苦得够呛,还好这儿还有匹马。
队正王闲(那位帮闲小哥)就叫最善骑的先骑上去追,另派个腿脚快的返身回去给都事(审杰)报信。
然后拍拍禁军的肩膀:「反正你没马也不能回去,
先跟着我们走一程吧,到时报告上写一笔,算你也有份辛苦。」那小校不敢惹职方司,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们一起追下来。
庄顺一旦骑上马,就觉得如鸟出笼,心情大好!这里离京师近,常有关卡、坞堡,所以他光注意避开前面这些了,也就没注意后头。
一口气跑到包河边,发现下面有个村子,往东离村庄两里多倒有渡口,却是有巡检司的人把守。
他想想决定不急,让马儿自己吃着草,他自己也坐下来吃点干粮,思考有什么办法不走渡口也能渡河。
忽然他看到村子西头有打鱼的小船出没,心里有了主张。这下干脆不着急走了,找个树荫躺下来睡觉。
也就是他休息的这两个时辰,审杰带着两什人手乘着两辆驷马大货车追上来,并立即做出了布置。
天渐渐暗下来后,庄顺这才起身,骑着马从山坡另一侧绕过去进了村西那家渔民的房子。「老乡你好啊!」他打招呼说:
「在下是五军都督府的人,奉命往边关办事的,没想到路上拉了两泡稀,搞得天色晚了。
那边渡口已经封渡,沿着河我只看到你这里有条船。公务紧急耽误不得,能不能劳烦你帮我送过河去哩?」
屋门口出现了王闲,他笑嘻嘻地摇头:「诶呀,这咱可不敢,这是犯禁呐。违法的事情可不敢哩!」
「兄弟你帮帮忙,我也是没法子了。军务在身不是玩笑,晚一个时辰到要挨板子,晚一天会掉脑袋呐!
如果兄弟愿意帮这个忙,兄弟以一两白银酬谢,何如?」庄顺做出无奈而又着急的样子连连拱手。
听说有一两现银,王闲眼睛亮起来。他天天嘴唇看着天上眨眨眼,忽然问:「长官还没吃夕食吧?要不要一起用些?」
「唉!吃饭事小,公务事大,咱们还是赶紧动身吧!」庄顺见他意动便想趁热打铁。
不料王闲摆手:「那怎么行,长官不吃小人这个出力撑船的也要吃呵。再者说,现在天还未完黑,这时候过河被那些巡丁发现了可就麻烦。
等吃完东西,天也黑下来,那时咱们动身便正好!」
庄顺一想也对,再说吃顿饭也用不了许久,便点头答应:「你是主人,客随主便!」
王闲便进屋搬张矮桌、两只竹椅出来,先盛大碗鱼汤端给他,笸箩里是烙好的饼子。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王闲收拾碗筷,笑着说:
「洗完碗咱就走,长官稍微歇息则个。」说完进屋了。不一会儿再出来,那庄顺已经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我说你没放太多吧?他会不会醒不过来?」王闲回头问屋里,一个同伴出来张望下笑道:「怎么会,这不睡得挺香?」
说着朝后面招手,出来两、三条汉子用绳索将庄顺绑了,又给他蒙上眼睛,就有人跑出去报告。
这时那渔夫才哆嗦着从屋里出来给王闲磕头,求大王饶命。王闲咧嘴笑道:「咱不是大王,是朝廷拿贼的军兵。
你们莫怕,那锅里的鱼汤还能喝,只这碗里我们下了睡药,已经洗干净了。这是答应好的五十个赏钱,你们收着!」
说着话门外人喊马嘶,审杰在院外跳下马走进院子,沉声问人在哪里,走过去看了眼,拍拍王闲肩膀:「还真让你说中,如果我们在渡口埋伏,一晚上也等不到这厮。」
说完命人:「抬到车上去,我们走!」转身瞧见棚子下拴着的那匹马,问:「那来送马的小校回去了?嘱咐了没有?」
「咱们在山上汇合的时候就放他骑马回去啦,已经嘱咐过了勿要打草惊蛇的事。」王闲回答说:「都事(李丹为审杰办了都事的八品吏员职衔)可是想把军中那人揪出来?」
「我倒是想,可你刚才说他身上发现了五军都督府的腰牌,这就奇怪了,是谁把这腰牌给到吏部侍郎的?反正肯定不是派人来送马的那位。」审杰低声说:「这事背后,恐怕还有更大的蠹虫!」
「娘的,不管他有多大咱们都把它刨出来,让他晒着太阳给天下人瞧瞧!」王闲咬牙切齿恨恨地说。
审五骑马在城门落锁的前一刻冲到门下拦住官军,让两辆大车带着缴获回到京城。
因为弟弟马上要出发,李著这晚特地赶来送行。在弟弟府上吃过晚饭又说会儿话,李丹送兄长出来。
路过一个院子,见里面火把通明,李著奇怪:「咦,这里是出什么事了?」说着往里面探下头。
「没什么,据说抓到个探子。」李丹说完身后没反应,回头看,见李著又返身跑了回去。
他不知道什么情况,赶紧跟过来,刚踏进远门就被哥哥拉到旁边,低声问:「地上那人便是抓到的探子么?」
「应该是吧,我还没来得及过问,怎么?」
「那人我认识。」李丹愣住,拉着兄长又走开几步,问:「兄长如何认得,你可看清楚了,没有错?」
「我见那人被绑着侧卧在地露出他后肩上的刺青,却与当初我中举后回家途中遇贼得救的那位侠士相同。」李著压低声音说。
「那人叫什么?」
「我记得他自称姓庄,排行二十七。」李著道:「他后面绣的是苍鹰捕天鹅,这个图案前朝常用,后来就不时兴了,所以用它的人极为罕见!」
李丹想想问了李著对这人的了解和印象,心里有个主张,便请李著放心,若这人本质不坏、没有恶行,定然会设法保。
李著见他这样说,也相信弟弟的信用,郑重地说了几次拜托之后告辞出来上马车回去。
李丹转回来,见审杰正在前面等着自己,便问:「人醒了没?若还没醒,先关到地窖里,明日再讯问。」
四周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庄顺恢复知觉以后觉得身上盖着层被子,手已经有些麻了。他努力转动身体,让手脚稍微活动活动,甚至还喊了两嗓子。
可这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股潮湿、闷热的感觉。「这是哪里?我在阴间了么?」他刚开始想,后来发觉自己被绑着,才知道不对。
回想下最后的那口鱼汤:「娘的,定是那鱼汤里下了药,那渔夫将老子麻翻交给巡检和他手下的巡丁了!」他气坏了:
「什么破庙,什么关圣帝君,一点都不灵验!妈妈的,老子真是不顺,喝口鱼汤都能这么倒霉!」
他刚这么一想,忽然听到哐当声响,有光!然后就听个深沉的男人嗓音说:「你真听到下面有喊声?那就是醒了。下去几个人,把他抬上来!」
「走过路过的各位,各种票票统统丢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