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未必,”李丹笑笑:“他发兵的时候不见得知道大汗已经来中原。
我看也必的脑袋里,克尔各才是头等,别人他可能都没放心上,不然怎会在春天就兴大军南下?这完是将漠南诸汗藐视了嘛!”
严格地讲乌拉在漠西,地跨大漠南北,疆域更多在漠北,但最好的牧场还是在南边,所以他们习惯称自己是漠南,不大看得上漠北的克尔各和布里亚。
这个话说出来简直是赤裸裸的挑拨,可乞蔑儿汗父子心里都觉得很是那么回事,对也必这家伙出来搅局非常不安。
在旁边的汪有年见了轻嗽一声,拱拱手说:“李探花今日给我们带来这个消息,既意外又在常理中。我们大汗其实早就判断也必会南下,只是早晚的问题。
现在的关键是,这家伙倒真迫不及待,也不等马儿更肥些便出兵了,我们该如何应对?大汗现在人在中原鞭长莫及,而太师恐怕还未得到消息,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呀!”
他说着说着忽然扭过脸来:“李探花文能服众,武可平叛,皇上所器重者也。不该是仅仅带来消息而已吧,请问在这样情形下该如何应对,探花郎可有教我等的好办法么?”
“嘿,这老滑头,居然他是最狡猾的那只狐狸!”李丹腹诽,不慌不忙地拱手还礼说:“太傅谬赞。其实丹是想问,大汗目前留在京师的理由和目的是什么?”
朝贡已毕,按说乞蔑儿汗确实已经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京师。
汪有年心里明白,按说这个时候礼部应该派员来咨询大汗返程的安排,并开始着手做相应的送行、途中接待、护卫等安排。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来问、没人来催,这很反常。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由于陛下答应册封,朝廷必然需要进行相应准备。
诸如仪仗、冕服、印绶、文书、车辆等的制作,还有相关的仪式、祭祀等等都需要安排、准备,就是户部要调拨赏赐和整个典礼支出的钱粮那也需要时间。
可不是说书人嘴里一句“登台拜将”四个字就能略过的。
想到这里汪有年明白了,草原上需要有领头羊,而皇帝又不能赶人家回去,陛下现在很尴尬。
想通了这点,汪有年顿开茅塞,他先告罪,然后将乞蔑儿汗请到一边,小声和他叽咕了会儿。乞蔑儿汗也终于明白了,他背对着李丹想了会儿,回来坐下说:
“李探花,其实我是很惦记草原上的情形。克尔各南下,漠南诸部肯定要往长城跑,守军不知道原因说不定就会发生误会,以为各部要发动战争而采取防御甚至反击的手段。
如果我不能及时赶回去,只怕长城内外已经打成一锅粥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这也是鄙人所担心的。”李丹躬身回答。
“但是……这个封赐的事情……。不要说典礼,就是陛下的诏书都没有,我回到草原上仅凭乌拉一部又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呢?”乞蔑儿汗摊开两手:
“实不相瞒,乌拉部控弦之士不过三万,要独立面对克尔各的话……。”
李丹抬手截住他的话:“大汗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这件事并不难解决。”
“哦?”
“天朝册封朝鲜国王、琉球国王、安南国王的先例都摆在那里。
虽然这次皇上也说要给大汗特典,按册封亲王的规格和仪式郑重地进行,不过也没有必要非得大汗本人在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是说……?”
“这里头最容易的其实就是诏书。封王的诏旨出于内,朝廷只需知晓无需批准,连中书也只是审核诏旨内容有无错漏、不符制度规矩处即可转内阁签发用印。
这个过程前后有三、五日足矣!这数日内大汗可以做好启程准备、采办必要物资、选定留下的使者。
这样等旨意一到,大汗可先行回归草原,留下使者代您出席典礼即可。甚至您可以先行一步,宣读诏书的行人司和礼部官员自会加急赶上去,把诏书送到您手上的。”
“嗯。也好!那我明日进宫向皇帝辞行?”乞蔑儿汗倒是个说干就干的主儿。
李丹乐了:“这等事何必大汗亲自跑一趟?”他看看克伦:“既然克伦世子不走要继续留在商京国子监学习,是不是克伦替您出席典礼呢?
如果这样的话,明日克伦世子往宫中走一趟便可,您就留下开始做动身准备吧。”
“诶,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我去一趟,当面对陛下说明比较好吧?”
倒没想到乞蔑儿是个挺有义气的人,李丹点点头:“您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您进宫的话,礼部这些人又得安排护卫、开道,搞得声势浩大,那岂不是人人皆知了?”
三人听了奇怪,汪有年问李丹何故,李丹说:“兵者诡道也。能,示以不能。我敢打赌这京城里有克尔各人的探子、内奸,所以不要惊动他们。
就是世子进城,我明早派马车在万年桥边恭候,您带两、三个部下坐车进京神不知鬼不觉,结束之后再乘马车出城即可。”
他边说边观察,见说到探子、内奸时三人都面带几分尴尬,心中暗自好笑。
“李探花,就算大汗回去,只怕还是很凶险。”汪有年说:“草原广大,克尔各部骑兵来去如风难以控制。要怎么做才能让也必尝到苦头呢?”
他一直想试试,看这位传说中文武双才的人物到底对兵事知晓多少。
“他有骑兵,各位大汗难道就没有吗?”李丹笑着取出张纸和一支铅笔来,草草画了几笔,然后给他们看:
“瞧,乌拉部目前主要地盘实在金山和杭爱山之间,东与辉发部以狼山为界。
辉发部则居于狼山到答鲁城之间的区域,色延在赛罕山东、北两个方向三城,鲁颜则在更东边的哈拉温山西麓。在你们四部的中间是克尔各。”
他这一画,三人都面面相觑,然后听李丹接着说:
“克尔各绝对不喜欢这样的态势,因为三面都是对手,只有北边的布里亚、吉尔斯、忒良古非常分散,对他形不成威胁,也没有具备实力、能凝聚部族力量的汗王。
要解决南边的威胁,两个办法:或者让你们四部无法凝聚在一起,越松散越好,就像布里亚他们那样;
或者通过战争削弱、打散你们,征服和不断兼并,这样减轻压力、壮大自己。你们喜欢哪个方案?”
乞蔑儿汗父子赶紧摇头。
“嗯,看来你们哪个都不喜欢,谁能希望自己是被吞掉的弱者呢?”李丹用铅笔在图上画了三个圈:
“这三个地方,已经发生了边军和厄古部民之间的小规模冲突。你们从这里面看出什么没有?”
沉默片刻,克伦先指着图说:“好像……这三个地方都比较靠东边?”
李丹竖起拇指:“世子真是目光如炬!没错,辽东、辽西、蓟州,那这又说明什么呢?”
“我懂了!”得到鼓励的库伦好像有把钥匙开启他脑袋里的百宝箱,一下子起身,半跪着用手指在图上一划:
“克尔各人的意思,是要沿着边墙过来,推进到辽西甚至辽东。
这样一来可以实现几个目的:削弱实力最强的色延部;把鲁颜和其它各部隔开,迫使他臣服;让克尔各占据肥美的辽地为依据,休养生息后可以吸纳女直地诸部,并向南寻机攻入燕京!
泽东贤弟,我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