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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李丹见过陛下。」自从走进房间,李丹的眼睛就没离开桌子旁坐着的那个人。
他身穿云锦暗纹的青色夹袍,像试下兴的那样右手里拿着把玉坠倭扇(折扇),头上戴了顶平定巾。嘴唇上浅浅的胡须显示出他年龄并不大,两眼有神,面色却略显苍白。
「卿平身。」赵拓用左手虚扶,一面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这高高大大的小伙子。
「卿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大,也更结实些,虽然没有茶馆里说书的口中那么夸张,但作为江南子弟亦算是难得了。」他点点头,指了下桌下的绣墩:「卿坐下说话。」
搁在别的大臣身上肯定会说什么:「臣不敢、于理不合」等等,扭捏够了才战战兢兢坐下。
李丹却是行礼谢过之后,自己搬过绣墩来,就在皇帝斜对过侧身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
赵拓哑然失笑:「卿放松些,咱们不是在殿上,就当是偶然路遇,随便聊聊。」
听了这话李丹「扑哧」笑出声:「陛下您真会开玩笑,在这条街上,还偶然……?」
赵拓一愣,哈哈大笑:「不愧是解元,思维果然敏捷。」他笑完了呷口茶,朝刘太监点点头:「让他们上些酒菜吧,朕也有些饿了。」刘太监会意,转身将刘傅年也带了出去。
等屋里就剩下他两个,赵拓伸手拉住李丹的手:「可算把卿盼来了,朕在宫中可是天天问刘大伴你到了哪里,脸上不敢显出来,心里着急啊!」
「陛下!」李丹确实有些感动,好歹人家是皇帝,怎么这场面倒像是潜伏宫中的地下党刚和组织接上头呢?难不成皇帝也加入茶山会了?「臣何德何能,劳陛下如此挂念?」
「唉,卿也不必客气,朕与卿从重弼代转奏折,到现在每月数封信件往来,可谓神交久矣!
朕对于卿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有问不完的题目。卿之来信每每读之,总能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别人绕来绕去说的话,卿往往一语点破。
朕真是很好奇你是个怎样的人,又总是着急不能经常与卿面对面交谈、商议。现在好了,卿总算来到商京,朕要找你咨询可就方便多啦!」
他显得很激动,迫不及待地像要把许多话一下子倒出来。李丹没有打断或插嘴,只是笑着听他说,同时观察皇帝的性情和举止。
他觉得靖武帝是个有主见、有魄力,但是略显急躁和缺乏自信的君主,这样的性格形成大约和他从小受到祖母、母亲的呵护、保护有关。
李丹要发现他的优缺点,给与他必要的鼓励和引导。
「其实臣没有出什么好主意,」李丹说:「臣只是说了从历史经验看,一位优秀的君主应该如何思考、判断,如何克制自己、控制好朝廷内外的平衡。
真正的大主意,例如对矿山主的约束,和对矿工权益的保护等等新近下敕立法的各项,那都是陛下与各位参与臣工的智慧。」
「朕正要就此向卿咨询。」赵拓说:「最近下达的各项敕令,倒没有遇到朝廷方面的阻力,但是进度却非常缓慢。
朕想知道,这究竟是法不当立、不适立,还是朝臣们的不作为,或者由于他们内心反对故意拖延呢?」
「陛下以为他们在拖延?」李丹问。
「今天问进展、明天问进展,后天再问却都是一个回答:臣等在努力。然后呢?没有啦!什么时候朕能看到结果,茫然无知呵!」赵拓苦恼地摊开手。
李丹一笑:「恕臣冒昧,这恐怕先不能判断为臣子们做事不力,而是陛下方法不当的缘故。」他说完这话,就见赵拓怔了下,赶紧拱手道:「臣唐突了,陛下恕罪!」
「没事!」赵拓将手一摆:「朕自登基以
来,听的看的是阿谀谄媚,能有人直刺寡人之疾,这很好!朕要的就是你这个魏征!继续说。」
真让人哭笑不得,原来皇帝是个喜欢自己找骂的,谁骂的狠、骂的准,看来他就最喜欢这人。李丹心里暗笑,嘴上可不能这样说。
「陛下,大凡要臣子们做事,总要给个说法。就如农夫拿块铁交给铁匠打个镰刀,他会问:能做吗?要多长时间?
铁匠答应他个时日,农夫到时能拿到自己满意的农具,少不得多给他一文、两文做辛苦费,但如果铁匠逾期,农夫就会不高兴,今天来一趟、明天两趟、后天三趟,愈催愈急。
若第四日还做不出,农夫便不要他做,拿了铁块回去另寻个师傅。
您看,农夫尚且知道不能拖延,拖延就等于耽误农活,家人可能因此饿肚子,所以他会先有询问、然后约定,事中有催促,事后有罢免甚至问责。
如果陛下也能这样要求臣子,他按理就会用心做事、按时向您汇报、沟通。
如果没有这样的要求,臣子认为您既然不着急他可以优先去做旁的要务,那么这件事就被落在后面了。
所以臣以为,首先陛下要拿出办法和要求来约束对方,如期完成是他能力接受了考验,符合其所在职位要求的能力;
如不能完成就应该由吏部考功减分,并可能影响其将来的升迁、转晋等等。
这样的办法之后对方要是没有任何触动,故意拖延、推诿的现象已经昭然,该撤职、降级的按法令办事即可。」
「朕明白了,这就是所谓不可不教而诛,对吧?」
「陛下说得是!」
这时,谈话暂时中断,因为刘太监敲门进来,看着店小二端来个大盘子,在桌上摆了六样精致菜品和一壶酒、两只杯子。
李丹瞥了一眼,笑着问小二:「问一下厨子,读书破万卷这道菜他会不会做?」
「回公子话,这道菜他刚刚学会。」小二瞥眼皇帝,笑着回答:「最近举子们来得越来越多,故而做了几次,颇受好评。公子问这个可是想试试他刀工?」
「叫他用心做来,这里有尊贵的客人,丝毫马虎不得!做得好,这月给他加两成薪资,若做得不好,那就回江西去吧!」
「明白了,公子请稍候!」店小二说完退了出去。
赵拓惊讶地看看李丹:「怎么,卿和这厨子是同乡?」
「不瞒陛下,这酒楼乃是臣的产业。京城现有四家四海居,都是一样的股东,做一样的菜品,提供一样的标准服务,甚至店员们着装、礼仪都是统一划齐的。
做出来的菜品也是严格按要求下料、算火候。臣管这个叫做‘连锁店铺,好像锁子连环甲上的锁环,每个都是一样的。
若陛下有急事寻不到臣时,派人到任何一家四海居送信即可。」他若无其事地说着,对拿根银针在饭菜里戳来扎去的刘太监好像没看到一样。
等他忙和完了,李丹先给自己斟杯酒:「臣终于能见到陛下,心里也是非常高兴。请允许臣先饮此酒,祝陛下万岁、万万岁!」说完一饮而尽。
赵拓很高兴,也饮了一杯,却顿时睁大眼睛。李丹忙告诉他慢点咽,逐渐回味。「这、这是什么酒?」赵拓的眼睛发亮,把刘太监也吓了一跳。
「陛下勿忧,这酒是臣命人酿的玉流春,它比您平时在宫中饮的酒更清凉、甘冽,回味更长,是用鄱阳湖边产的稻米作原料,引安仁的山洞泉水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