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世明撇嘴摇摇头:“只说对了一小半!”他把葫芦又塞给娄世凡:“朝阳守将王旭是我过命的兄弟,小四有他护着,我才放心!”
“什么?”娄世凡大吃一惊:“你、你是说有人要害四儿?可他还是个娃娃,而且父亲那样爱他……!”
“是呵,父亲爱他,也爱他亲娘。”娄世明冷哼了声:“那你可知姨娘是被谁毒死的?”
“姨娘,姨娘不是突发痢疾……?”
“这种哄人的话你也信?”娄世明格格地笑,笑完拉过弟弟:“听说姨娘出事我就赶去看,血都是黑紫的……。
下毒的人极狠,竟是在给小四儿喂水的羹匙上抹了剧毒。姨娘尝汤水,觉得尚热便放下了与丫头们说话。若非如此,那晚就是两条命!”
“天爷呀!”娄世凡目瞪口呆:“那、那下毒的人呢?”
“死了,他自己也吃了那毒药,所以死无对证!”
“查不出是谁派去的?”
“这有什么查不出?”娄世明嘁了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着手里竖起个大拇指来给娄世凡看。
“为什么?对一个娃娃下手,这孩子碍着他什么?”
“因为他舅舅是杜竟呀。”
娄世凡眨眨眼睛,明白了里面的奥妙。杜竟是娄自时起兵时的伙伴,他家在闽西是知名的大茶商,甚至在泉州港拥有四条海船!
杜竟为了商路的畅通和以压舱石为名向海外走私铁锭,把妹妹嫁给娄自时做妾,后来不仅资助他建私兵,还帮他训练士卒。
在娄自时起兵初期杜竟提供了上千训练过的私兵相助,这支队伍不仅成为主力,并为矿乱军提供了几乎部的中下级军官。
像铁小安、孙社、罗右都曾在这支私兵中接受过训练。后来娄自时渐渐势力膨胀,开始对杜竟的影响力有所忌惮。
在是否攻打上饶这事上两人爆发激烈争吵,最后杜竟被派去朝阳那个小地方做名义上的守将,实际却是被王旭将他舅甥软禁着。
“所以,他是怕小四儿长大以后,背后有杜家撑腰,说不得又是一大对手。可是这个意思?”娄世凡总算转过弯来。
娄世明点点头,叹息说:“可怜姨娘,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又为什么得罪。”
“兄长,我怎么觉得这些事难以置信?”
“弟弟,多看些书罢!”娄世明苦笑:“人一旦被权力迷惑,就算亲兄弟,看在眼里也如仇敌一般。
且仇敌相见还能分外眼红,这种对手见到了,却是对你笑容满面、关怀备至,让你觉得他是那么亲切、无害!”
娄世凡默认,过了会儿情绪低落地说:“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回去见大哥了。他不会借口因为兵败杀我吧?”
“暂时还不会,毕竟你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四儿。”娄世明半开玩笑地说:“他就算动手除掉你,也得考虑你部下会不会哗变,或者他要怎么设一个鸿门宴才行。”
“别拿这事开玩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娄世凡赶紧喝口酒压惊。
“没事三弟,有二哥在,有我护着你们呢!”娄世明拍拍他后背:“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反对父帅称王、称帝,不愿意他攻打上饶了吧?
一旦父帅坐上那个位子,娄家便是塌下天来,所有的官军都会来对付你,所有的士子都以咱们为叛逆。天无二主呀!咱们就得和朝廷不死不休了。
三弟,你看我们攻打一个上饶尚且这样吃力,要打天下何其难也?这得死多少人呐?林泉先生教我们: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帝王基业,那得死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呢!
三弟你刚才听说姨娘之死都觉得不寒而栗,死上百万人,那会是什么情景?娄家真要为一个王的名号欠天下人这笔血债吗?
就算咱们能割据一方甚至走得更远,你也听林泉先生讲过唐史,朱温后来将唐朝皇室杀得血流成河,人人都说是玄武门的报应。
三弟你愿意这种事在你的子孙身上重来一遍?更何况,如果父帅称王了,那位的野心可就没法再控制。
即便他不想,他手下那些人,什么龙辉、丘掌柜之流为了自己的权力、富贵,也会帮着他这样想的。
唉!我真怕咱们兄弟将来闹个手足相残的地步,真走到那里,有意思么?”
娄世明这番话从来没有在弟弟面前讲得这么透彻过,娄世凡听得连连点头。“二哥的意思,还是想尽力阻止父帅称王?可你我之力,能挡得住吗?”他担心地说。
“挡不住,肯定挡不住!”娄世明颓丧地摇头。
“呃,那你说这么多岂不是无用?”
娄世明咂嘴,想了想,凑近些轻声道:“我有个想法你帮我参详。
首先,如果攻打上饶受挫,咱们一起劝谏父帅放弃上饶,转向铅山,然后从那里西进建昌与江山军联兵,一北一南遥相呼应。
这样是西去长沙以湖南为根基,还是南下邵武、建宁在闽西割据,都更加灵活,主动权在我。
咱们在上饶盘桓太久,朝廷已经有足够时间调兵过来围攻,我担心再执迷不悟地死抱着上饶不放,官军四面围至,我等想走都来不及了!”
“嗯,这倒是个主意。可父帅和大哥若是不采纳怎么办?”
“一个字,走!”
“什么?”娄世凡大吃一惊:“丢下他们离开么?”
“我来接你之前,李丹放弃广信北逃,虔中军已带兵去占了那座城。如果父亲和兄长执意不听劝,咱们就从广信向西。
水军都是我的部下,会配合行动。我们弃永丰、横城,去把兴安、铅山、戈阳、贵溪夺下来作为根本。这样既可以呼应父帅,同时也避免所有人都被赶紧上饶这个笼子里!”
娄世凡惊呆了,他没想到二哥有这样大一个谋画。“可、可是这些地盘,现在不都是银陀的,他如何肯乖乖交给你我?”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和银陀有夺妻之恨,难道你还指望把‘如夫人’还给他,他就能和你做朋友?”娄世明在弟弟肩窝里捣了一拳,笑骂道。
“哦,可也是!”娄世凡想起那个娇滴滴的女娃来,赶紧拍拍自己额头:“那如何是好?”
“好办!”娄世明狞笑:“他回来,必要向我讨要广信城,我故作同意引他入城,设伏兵斩杀之!”
“这……,要不要告诉父帅?”
“先不用,不过我想银陀这厮欺我娄家久矣,父帅应该很高兴咱们火并了他的队伍。再说,他意图席上对你我公报私仇,因此在格斗中被杀,这也顺理成章。”
“就这样,能让他部下信服?”
“所以我有理由带兵西向去收服呵,走的理由也就具备了!”
“哦!二哥高明!”
正在这时,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什么人?”亲卫喝问。
“是我,有要事禀报二位少帅,大公子遣了信使,他们好不容易找过来,人在前殿里歇息呢。请示二位少帅,是在这里见,还是回去再见?”
“哼,看来大哥还挺惦记咱俩。”娄世明对弟弟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对后面喊:
“等着,我们现在回去。来个人,扶着三将军!把马牵过来!”他说完转身,一手抓住弟弟胳膊:“有二哥在,定保三弟无事!”
娄世凡嘴唇动了动,伸出另一只手也抓住他二哥的胳膊:“有三弟在,定保二哥平安!”兄弟俩相视而笑,互相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岸上走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