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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肃静!」殿内值守的御史们呼喝,翼龙卫的持戟校尉们看到将军举起了手中的令旗,便将手中的戟杆在地板上齐齐地敲了三下,大殿上才重新安静。
这下子,倒静得蚊子都不敢哼哼了。
赵拓的脸色很不好看,牙咬得紧紧地。他知道贪污、渎职、卖官鬻爵这些罪名都无所谓,这个「」算怎么回事?
而且人家一旦捅到自己面前来,那十有八九是已经拿到证据的。若真有证据,崔俊勇这事可就不好收场!
其实他心里边是想先让侯燮退下去,当然也得风光、体面地进行,然后再把小胖子朱瞻墡引进来。
这样至少内阁里有两个亲近皇权的人,加上没有太多野心的韩谓,就给本届内阁定下了基本的调子。
小皇帝原本推算,杨缟是老臣,谢、郑等人怕是不敢动,侯燮背后站着声名赫赫的大将军昌邑侯李庚三,他们估计也不敢招惹。
自己以咨询之名每天单独召见韩谓一次,这消息传出去外朝那些人一定理解为韩谓即将被重用,那么剩下来他们就只能去欺负性子软的崔俊勇。
却不料自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际是要让侯燮下去,然后扶朱胖子进内阁。
他甚至得意地想到那些臣子们得知自己这个决定的时候,肯定气得要把腰都闪了!
可赵拓没想到的是,你崔某人有什么罪名朕都可以帮着搪塞,这有违道德伦理,如何搪塞得了?就算赵拓贵为天子,也不敢迎着天下人的唾骂袒护臣子呀!
「着人去都察院,传御史胡锡敏等来。」他暗暗地咬咬牙说,然后在黄门侍郎刘慰去殿外分派人手往都察院这段功夫里,慢慢把那奏折拿起,翻过来,打开一行行地看过去。
看完之后皇帝抬起头,瞧了眼还站在丹陛下的大臣:「陶允,卿可看过这奏折了,可曾告诫过胡某?」
陶允听着话锋就觉得皇帝有些愠怒,咽了口吐沫赶紧扶着牙芴躬身道:「陛下,奏章事关朝廷重臣,臣岂敢不看就上奏?且臣也曾警告他诸人,若是言无实据,或者夸大其词,当反坐之!」
「嗯。」皇帝听了,便将目光向一旁看去,问:「首辅,你看呢?」
秋日的大殿里虽有些寒气,但地下已经通了火龙,所以若将手放在地面金砖上是感觉不到冰手的,但是杨缟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才走了一个姬从勰(姬国梁)现在突然又有人要弹劾崔俊勇,这不能不引起他十分的警觉了。自己周围的人正在被人动手清除,而且能拿出此等罪名来,说明对方存心已久。
「臣……,」他脑子里乱哄哄地琢磨着,听到皇帝叫自己,浑身颤了一下,连忙跪下请罪:「臣御下不严,有罪。请陛下治罪!」
「诶,朕是问卿家意见,并未怪罪于你。再说,此事即便是真,要点在本人失德,于卿何干?老爱卿多虑了,刘大伴快扶他起来。」赵拓压住心中的不快向刘太监示意。
杨缟被搀扶起身,向刘太监点头致谢,然后看了眼身边处汗如雨下的崔俊勇,心中一叹,向上行礼说:
「陛下,臣以为事涉国家重臣,当小心应对之。既要保国家脸面,又要维护朝廷机密,故此案的审理应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廷尉监三方共同参与,且不公开审理为宜。
至于……崔大人,在罪名未定之前,臣建议暂不拘押,行居家禁足之法。待审查已毕,罪名昭然,再行逮捕归案。可否,乞圣裁。」
皇帝听了微微点头,他觉得杨缟可能从心底还是不敢相信崔俊勇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事,所以要尽量给他留些体面。
「既然接下来的廷议事涉崔大人,臣请旨让崔大人退出大殿侯旨。」
「准奏。」赵拓点头:「请次辅退班,到午朝门内侯旨。」立即有一名内宦和一名翼龙卫校尉上前,将面无人色的崔俊勇搀扶出去。
一名黄门出现在殿外,刘慰迎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一个覆盖着褐色织锦的托盘进来,走到秉笔太监夏舒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夏舒接过去端上丹陛,叩头,小声说话,赵拓点点头。
原来黄门去传这六人的功夫,刘慰同时派人持「奉旨行事」的牙牌到吏部考功清吏司借调来了六人并崔俊勇的档案。
「胡锡敏,江南道无锡府人士,年二十九岁,靖武首科二甲第四十七名进士。
曾在刑部、礼部观政,后任北直隶永年县县令,两任考功皆为优异,擢为御史,靖武八年春为都察院经历司经历。
出身诗书世家,父曾任无为县县令、甘州知州,因病退。家中有田三百四十亩,店铺六间,已娶妻,妻子俱在京居住。」夏舒跪在皇帝身边分别打开这六个人的履历,低声为他念了遍。
不一会儿,有内宦来报,说几位御史都到了,赵拓听罢履历摆手示意夏舒将档案放在案上退下,便传旨叫进。
六个人走进来,先在殿门口指定位置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接着听到皇帝问话。
因他们地位较低,最高者经历胡锡敏也不过六品,余者基本都是七品,甚至有个八品的照磨,所以站的位置相当靠后,皇帝的话仅能堪堪传到最后一人耳中。
为避免他们听不清,便有一名司礼站在他们前面重复皇帝的话。
不过这大殿修得巧妙,上方的藻井有扩声功能,故而胡锡敏等人的应答皇帝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倒让这些不知奥妙的臣子惊异中多了几分敬畏。
「胡锡敏。」皇帝示意司礼内宦命他们起身后向前一步,然后突然开口。
「臣在!」胡锡敏吓了一跳。他虽然做过县令,但是觐见天颜还是头回,心里不免惴惴。
「卿等弹劾次辅,可是查有实据?须知此事重大,干系不轻!」赵拓说完将目光转向杨缟,轻轻点了点头。
「启奏陛下,臣等皆有实据。正因事涉重臣,故职责所在不敢隐瞒,只得上达天听,希陛下明察。」
「事干法律与道德,非朕所能干预。」赵拓停了下:「既是如此,朕以为首辅之建议可行,众卿可有异议?」
「臣,工部左侍郎扬中有奏!」
「讲来。」
扬中出班行礼,然后道:「陛下,自古刑不上大夫,更何况崔公乃是次辅。本朝开国至今尚无内阁辅臣接受讯问的先例,臣以为不可为后来者树立恶例。」
「嗯,卿言有理。」赵拓想对呵,将来人家都指着说先皇曾经如何,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才是:「那么,卿以为当怎样做才好呢?」
「首先,臣请陛下准三法司不得动刑。」
「崔次辅顾命老臣也,当然不应加刑。刑部记档,朕旨:凡四品以上官员有罪,无旨不得加刑,此为本朝定例。杨卿所言符合仁善之道,准奏!」
殿内所有官员都是四品以上,当然支持这项旨意,大家一起躬身行礼感谢皇恩。
接着又听扬中继续说:「三法司之中,刑部立法、都察院监法、大理寺执法,故审讯应以大理寺为主,臣以为大臣审讯应与民间区别。
我朝虽设立廷尉监,但自来皆以处理宗室案件为主,臣斗胆请旨,廷尉监今后亦负责涉案大臣的讯问、审理,并以大理寺右卿兼管廷尉监。」
「此建议合理。」赵拓目视杨缟,见他点头认可,便道:「准奏!」又说:「既然大理寺这里立了规矩,那么便一起立了罢。
四品以上大臣涉案,刑部由员外郎(从
五品)协同右侍郎,会同三法司审理;都察院由右佥都御史(正四品)会同三法司审理。
四品以下、七品以上官员涉及刑事及朝廷机密的案件,亦与此同。且为永例可也!」
赵拓这一句话,把原本不太重要的大理寺右卿、刑部右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几个岗位重要性拔高了好几节,这几个官员都面露喜色、摩拳擦掌,那几个左卿、左侍郎、左佥都御史都大吃一惊。
杨缟急忙上前半步:「陛下,我朝向来是左重、右轻。」
「不要紧,」赵拓微笑摆手:「首辅可与三法司会商拿个‘方案与朕,看看哪些原属‘右的职责可以请‘左来分担,重新分配、平衡下就好。」
杨缟虽没懂「方案」是个什么东西,但大致明白皇帝意图,便也无话退回原位。
「臣还有一议,」扬中继续说:「为显示重臣讯案过程中的公平,陛下可派遣若干与本案无关的亲贵、勋戚、国子监生组成聆讯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