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邀月 道友以为,我可与日争辉?……(1 / 2)

楮语见了,微浅一笑,施术回讯应下。

游畏秋的这讯息来得巧。

此刻她刚结束修炼起身,正欲饮酒放松一番。

今日她收获颇丰,也甚为疲倦。

各官早课向来只一个时辰,上午她却在紫微顶待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且还是忽感有异、察觉自己的修为乍生突破迹象才终于结束课程,匆匆回了列宿峰。

然而她刚落到列宿峰顶还未步入屋内,四面八方就忽然飞来了许多金线。

道是金线,其实它们的光芒都极其微弱浅淡,更不过几寸长,在明亮的白日天光下根本不可察。

楮语如今的境界,知觉已算颇为灵敏,但若只一两条这种金线,她当真无法及时察觉。

不过数千条金线接连向她而来,便与可不可察全不相关了。

那般景象已显露几分壮观之色,显眼得难以忽视。

并也使得惯来沉静的她心中着实惊了一惊,同时旋即忆起了些事,浮上一份隐藏许久的猜测。

列宿峰极高,峰顶云雾缭绕。

那些金线似是忽然现身于云雾之中,径直穿过楮语一月来花费不少精力施展无有术在峰顶搭建的简易结界,而后便以几乎不可抵挡之势直接涌入她体内。

那感觉颇为深刻清晰。

因为不止金线,还有微弱不可名状的气息隐于其中,神秘而又隐隐熟悉。

入体后,那些金线同样轻松地穿过她经淬室守星术淬炼了许久而生成的坚固识海屏障,化作金色流光飞向夜空星图,接连落入同一座黯沉的星官中。

虽然她遵循感知之意本就不打算阻止它们入体,也不由为它们的强大而微撼。

并索性省了那几步入屋的路程,在峰顶古松下就地盘坐,直接入定修炼。

进入识海天地的瞬间,所有金线皆化作流光从她身侧穿过,齐齐涌向长夜高天。

遥远的天际也忽然划过无数象征辰宿之力的金色流光,一并落入那一座黯沉星官中。

骤起的狂风吹得楮语衣袍翻飞,其身所立的高近十丈的八层静水台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拔高。

台下更是翻涌起一波又一波巨浪,浪潮猛烈拍打静水台壁,浪身还随着静水台的拔高而一并不断升高。

静水台中心的半空悬着一片金线火楮叶,入识海天地以来,楮语没有察觉到它动过。

那一刻它竟也以主脉为中心缓缓旋转了起来!

静水台拔高至九层后片刻,狂风止歇,大浪轰然退散,金线火楮叶停止旋转,但迸发出了一圈比静水台还要宽阔的百丈方圆的金红色星华。

新的星官就在那一瞬猝然被点亮。

如楮语所料。

果然是由六枚星子连成、状如北斗的罕见星官——斗宿。

同时也展开了斗宿所在的新篇章《杓篇天枢》卷。

猛然跃升至筑基九层,点亮新辅星,展开新篇章,更连金线火楮叶都动了起来。

她初见列宿峰顶飞来金线时生出的惊讶消散殆尽,一月来深藏于心中的那个隐晦猜测也彻底化为真实。

月初,楮语入定雷钟内对着邪煞魂魄施展洗心术重见心,成功获取魂魄残存的记忆。

因每次从它们的记忆中出来后都会沾染它们的煞气与恶念,需立即施展一重洗心除尽,对体力与心力的消耗极大,故而至今她只施展了十几次。

但这十几次中,她都有对那些已被她获取了记忆的邪煞魂魄也施展一重洗心,将组成它们的黑气消除。

她本意只是尝试以洗心炼化邪煞魂魄,因为她推测如此或许可以炼化定雷钟,并以为洗心的本质是打散了那些黑气,后来才知不是——

有一次她发现黑气消失之后化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金光,那金光与今日所得的数千道金光所携的气息隐隐相似,同样毫无阻碍地径直闯入她识海,落入黯沉的斗宿星官中。

那时起,她生出了一个猜想:洗心术消除黑气或许已不可称之为炼化……而是如度化一般。

那金光则可能是功德金光。

照此推测,一月来她识海内黯沉的斗宿星官陆陆续续已吸收了十几道金光,只是数量太少而收效甚微,今日早课后突然涌入的数千道,才直接点亮了它。

想来是太微十官弟子正去领了新的功法玉简,此番传法之事令她所得。

楮语先研究了一会金线火楮叶,却发现它只是转动了一下没有其他什么变化,但夜空中的荧惑星影似乎比先前亮了一点点,原来二者暗中有所联系。

多的则寻不出什么来。

如此,她也不浪费时间,暂且压着,翻开《镜步天歌》中新展开的内容进行修习。

《杓篇天枢》卷所含基础法术名为“扶木术”,是星修常用的治疗法术。

此术能够感知并促发生机,同不近舟的主星功法角宿天见春一重的威效相似,但只能算是低阶。

扶木术须得先“感知”到“生机”,才可施术“促发生机”,远不如近乎可直接创造生机促万物生长的天见春一重强大。

斗宿功法名为“功斗术”。

此术不分什么一重二重,也没有其他功法那些言辞正经的介绍,无法诀,只有镜君乱舞的手书。

「斗为天子之星,斗宿乃天庙所在。天庙是什么地方是供奉香火之地,功德所落之处!

所以,首先恭喜道友点亮斗宿星官!这可是诸天二十八宿中最难点亮的一座星官!道友着实不凡!(我是不是夸了道友好几次了)

然后呢要同道友说一下,因为斗宿本身的特殊性,它的功法也比较特殊(我只是给它取了个名字意思意思,斗宿功法的法诀都太繁冗了,劳道友自己会悟哈)。

单单消耗星韵不足以施展斗宿功法,需与功德之力结合才可获得斗宿之力。

故而要修炼此宿……道友需多行善积攒功德。

至于如何运用斗宿之力,道友不妨向佛修学习一下。能够点亮斗宿,想必也能会悟属于自己的斗宿功法。」

如此,修炼斗宿功法则不可急。

楮语虽然知晓《后镜步天歌》中有太微常陈子祖师留下的一道功斗术法诀,见了镜君手书内容,还是决定先不急着修炼功斗术。

扶木术作为基础法术,则可以立即修习。

她学习得很快,但练习半个时辰后就暂且收手,余下的时间都用来固基。

筑基是七境中唯一一个非九重圆满的境界,十四洲大多数修士修炼到筑基六七层便能够结丹,资质极好才可以八层甚至九层筑基结丹。

故而九层筑基非同寻常,固基之事不可拖延。

修士的基台会在识海天地化现出外象,每位筑基修士的基台所化之象不尽相同,楮语的基台正是识海天地里的静水高台。

每层静水台之高皆为九的倍数,光是完整的第八层静水台就有七丈二尺之高。

楮语沉心感知了一番,知晓今日新生成的第九层静水台已有约莫丈高。

那么她的整座静水台便有足足十五丈。

台高十余丈,任是再宽阔,也显危危之势,新一层基台又是初成,尚不稳固。台下无际深水还随着静水台的拔高而高升,浪潮虽无滔天之势也绝不平静,翻涌不歇,时常有浪花翻落到台面上。

整整一天,楮语几乎都在固基。

先施展辛土术精炼新生成的静水台内所含的杂气,再运星韵注入静水之中,依照淬室守星术的道理,遵循所感悟的规则,施展星行术用星韵“淬炼”新生的静水,从而稳固静水台台基。

静水台是她此身一切修为的化现,与她的根骨血肉、心神识气皆紧密相连,故而淬炼静水台便是稳固所筑之基。

不过固基非一日之事,楮语只先大致淬炼了一遍,保证近日之稳,而后再细细炼固。

感觉到疲乏后,估计着时辰已晚她就停下休息,不如先前淬炼星子修复主星时一般强撑。

她向来清明。

如今已至九层筑基,她知晓固本之重,绝不会急于求成。

仲冬时节,深夜的列宿峰顶风寒露重。

今日开课传法、道出步天师承,得功德之力点亮斗宿辅星,一举跃升筑基九层。

又修炼了整整一日。

楮语虽勤,如此夜下闻屋外寒风穿林之声,望薄云簇星,残月沉沉,也会心生倦懒之意,更难免起贪酒之情。

故而道游畏秋的传讯来得极巧。

回了游畏秋的讯后,她再回了毕君月离与怀玉之讯便起身。

崇一在琼阁会后回衡山闭悟,至今仍未出关故而没有来讯;邭沉……应当不会再来讯了。

余下其他人的传讯于她而言都不算紧要,可以暂时搁置,晚些再回复。

斛初与涪风作为列宿峰之人,比太微十官弟子要更早些得到楮语赠的功法玉简,并在她的指点下已修习了些时日。

今日她特意叫他们不必去听,拿这时间自行修炼即可。近日他们比她还沉迷修炼,想来此时应当还未停歇。

除了他们,怀玉也需要修炼。

他修炼辰宿之力却无主星,接触日久,楮语大概知晓了他的天关应当是那一寸玉心。

但他毕竟是妖,更适合以妖身本体修炼,在太微门中诸多不便,故而总是远出落雁泽,不知去到何处,时常好几日不回。

不过楮语在云上城给他买了传讯法器,他若不回,都会传讯告知。

今日他所传讯息内容便是“不回来”。

乌云近日总与怀玉一起,他外出修炼也带着,所以今夜列宿峰算得上只楮语一人。

楮语简单给自己施了个去尘术,抬步就出屋。

邀月谷不算远,这般路程她惯爱施展斗转星移术行走,于是一路踏着星子去往钧天官赴约。

因在门中,今夜又有几分惫懒,更莫论是相熟的游畏秋相邀,楮语对待起来便颇有些随意。

即使还有个第一剑,她也没赶时间,有游畏秋在必不会叫第一剑枯坐等候。

如此,她花了约莫半刻钟才到达。

公孙树下已不止游畏秋与第一剑二人。

“师妹来了!”

楮语尚未落地,远远地就传来尉迟照的声音。

十月正是公孙树落叶的时节,游畏秋栽的这株公孙又极大,足有十几近二十丈高,整整一月下来,邀月谷中心数十丈方圆遍地金黄。

临近晦日,月色不明,但公孙树上挂了不少灯,将树身与附近都照亮。

谷中夜风吹过,灯火摇曳,满地金叶便在摇曳的灯光下闪烁起金辉,如繁星落地,美不可言。

游畏秋、第一剑、孟飞白、尉迟照四人围坐在公孙树下的一方圆形石桌上,齐齐向楮语望来。

于满地繁星中,见携着半空繁星落地的她。

一瞬,师兄妹四人皆不由扬起几分笑意。

万年不变颜色的第一剑自然无动于衷,但一双眼中映的,也是楮语踏星子而来的悠然姿态。

而以他的修为,还能清晰感知到她周身的法力波动。

平稳有律,可见施术之人对法术的掌控之精深。

“好一个斗转星移术!”游畏秋率先出声,抬手推杯至楮语落地那侧的桌面,四人为她留出的位置也恰好是那里。

他拎起其中一只玉壶斟酒,悠悠道,“不过师妹来得也太晚,我这等着等着都等到两个闲人跑来蹭酒喝了……”

“闲人”之一的孟飞白坐在游畏秋对面。

牛宿少年今夜也抱了只咬夜狸,体量瞧着小乌云许多,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一边细声叫个不停,一边在他掌中疯狂蹬着四只短肢——朝着游畏秋当下所斟的那杯酒。

孟飞白于是伸出另一只手,径直将那才盛了半杯的酒盏夺过来。

小咬夜狸旋即安静下来,但一头扎进酒盏中,当即弄得酒水四溅。

游畏秋拎着玉壶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闲惬的语气消失了个尽:“孟师弟!”

孟飞白将小咬夜狸的脑袋从酒盏里提出来,施术除去洒落的酒水,回视游畏秋,笑得分外自然:“怎么了师兄”

这几息间,楮语收术落地,人已至桌前。

尉迟照提起一只白瓷酒壶,重新取了一盏斟上推给楮语,笑道:“二师兄今夜拿出这许多好酒,却偷偷同问仙道友在此对饮,还嫌我与孟师兄‘蹭酒’,师妹,有些人也太小气了。”

“哈!”游畏秋张嘴冷笑了声,放下玉壶,另一只手握着百草卷,抬起来指向尉迟照,“不请自来,还两手空空,究竟是谁小气”

楮语眼含微浅笑意,接过尉迟照推来的酒盏,却没参与师兄弟的玩闹,径直将目光先落到对面,回视与她隔着游畏秋而坐的第一剑。

太微四人已算熟稔,不必多言,她与远道而来的第一剑须先打个招呼问好。

然而倒是第一剑先出声,清清寒寒,如此夜穿谷之风:“商子。”

楮语温声:“问仙道友。”

“‘商子’”游畏秋瞬间转移注意,取盏给第一剑斟酒,并问道,“你怎么还唤我师妹‘商子’”

第一剑平静地接过,闻问则没有举杯,只将修长五指顺势搭在酒盏壁上。

公孙树上的灯光落下,莹白玉盏光洁无暇,衬得他左手食指上的一截疤印分外显眼。

“问仙道友。”孟飞白单手支起下巴,另一手抓着沉迷舔酒的小咬夜狸,“你可知我们小师妹的‘商子’名号缘何而来”

第一剑眉宇覆霜,眼底静漠,答得极其平静:“不知。”

游畏秋毫不留情地抿唇先笑了声。

楮语自然听出游畏秋与孟飞白言中之意。

此刻闻见第一剑的回答,立时想起长夜街中他答少年摊主所问承认自己没带够灵石的模样,也是这般平静冷淡。

于是不由弯眉,眼尾随之挑起,眸中亦闪烁零星笑意。

她刚欲启唇,却被尉迟照先一步出声。

他同样含笑:“问仙道友,小师妹这‘商子’名号,是世人为了能与北斗秦云英那‘小商君’的名号有个对应才琢磨出来的。不止如此,前几个月间,他们还将小师妹与秦云英戏称为‘星修双商’,道是太微与北斗终于各有一位天才弟子,更处处将小师妹与秦云英作比,争谈不休。”

游畏秋放下盛梦千山的玉壶,接上尉迟照的话:“可是我师妹的名声早已胜过秦云英不知几何。琼阁会后,连《玄元仙鉴》都为师妹破例更改风云榜,莫说秦云英了,便看当今世间修士,如她一般的也无一二。正是自那时起,鲜少有人再称师妹为‘商子’。如今我们又得知师妹还是步天后人……”

他一边说着,放下酒壶的那只手从第一剑酒盏前方伸过,探向尉迟照手边刚斟满的那杯玉溪云,“要我说,商君的名号才是师妹日后所向,区区‘商子’,如何配……”

尉迟照握着白瓷壶,眼睁睁看游畏秋摸走他的酒盏。却只含着笑,没动。

游畏秋眼皮一跳。

“喵呜!”

孟飞白的手正正松开,刚舔空了半小盏梦千山的小咬夜狸脱离禁锢,巴掌大的身躯猛地一跃而起,径直扑向游畏秋将将勾到身前的酒盏!

第一剑面不改色,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