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抬眸只是抬眸,并没有去寻那个隐在人群之中大声问话的人。
神容浅淡,内心平静。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似乎在看所有人,又似乎没有在看任何人。
“不愧。”
她的声音惯常温和、平静,运了星韵传开。答得简明而又果断,短短二字同样分外清晰地落入几乎所有人耳中。
人群一片哗然,纷议之声炸开。
根本没有几人料到楮语居然答“不愧”!
她这是什么心性
怎能如此冷漠、狂傲,不知敬畏!
凡是个正常的有心修士,被这番话质问,纵是不答,都不会大言不惭在这无数人面前说自己“不愧”罢!
但楮语就是这么说了。
众人的惊议指摘之声争相涌入她的耳,却依然没有一字一句能让她心生波澜。
六千年前确实有诸多妖修与魔修一道祸乱十四洲。
楮语被吸入定雷钟之时最先听到的人声,其中有一道应当就是尾君前辈的声音,他似乎确实不喜妖、魔、鬼。
但定雷钟镇的是邪煞,钟内封锁的那数不清的黑气魂魄中,还有诸多人形。
可见他并非将所有妖、魔、鬼一概视为恶,而是对怀邪煞之气的万物一视同仁。
在楮语目前所知,赤蛟怀玉既非六千年前祸乱十四洲的妖修之一,也绝非怀邪煞之气的妖物!
它是她之友。
她信自己,所以她信它不会无故发狂、无故伤人。
她会努力救它、保它,并查明真相。
所以她心中一丝不愧。
她心清明坚定,外人之言论,影响不了她分毫。
但这些楮语都没有说出来。
信她之人必因信自己而信她。正如她因信自己而信怀玉。无需多言。
其余不信她之人则更无需多言,她方才也一直未言。提及步天先辈,她才开口回应。
但一句“不愧”足以。
她很清楚,但凡多说一句与他们解释,他们必有千万句等着她。
毫无意义,徒费口舌尔。
显然那隐在人群中提及步天尾君的高声问话之人也被楮语的一句“不愧”应得措手不及,全然不知还可大声质问她什么,只与众人一般同身边之人指摘起她的心性来。
最初上前问楮语话的那名负伤的散修仍站在原地,在各宗修士最前方,纪拂衣几人的四五丈远处。与周遭议论不绝的众修士相比,他离楮语最近。
他看着楮语,不似最初上前时鲜明的严肃与激动,此时的神情极其复杂,问道:“商子非要保这蛟妖”
楮语平静地回视他,而后一眼便察觉他的态度与众人不同。
她当即不动声色地审视他,通过他散发的气息估计出他约莫筑基初期的修为,但未在他身上见到任何熟悉的影子,记忆中也没有与他有关联的任何信息。
不过一息,楮语也不纠结,应道:“是。”
极其简短,但平静且肯定。
“好,我尊重商子。”楮语话音落下,这男修当即启唇,却是忽然改口!同时还退后一步。
附近听清的各宗弟子纷纷露出讶色。
连楮语心中也生起一丝微讶。
男修的脸色并不好,可见伤得不轻,但他很努力地笑了一笑。
一笑之后,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楮语,语气郑重:“八月我曾入金陵小境,得蒙商子相救而脱困。今日我受蛟妖之伤,不怨不恨,甘愿为商子退步。”
说完他顿了一顿,轻叹了口短气:“可是商子,在场诸多道友,我只是万中之一。其余不愿退之人,商子欲如何应对被蛟妖所伤的其余修士,商子又欲如何对待就算今日商子保住了蛟妖,能保证它日后不会再伤人吗”
然而他只是问,问完便径直俯首与她作礼,诚声道:“多谢商子金陵相救。告辞。”
而后不待楮语回应,也不管周遭众人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去。
他最初顶着伤运灵力传音,才能够极其大声地压过在场成千近万修士的声音,使得远在百丈之外空中的楮语听到他的问话,使得几乎所有人都为他静了一静。
然此时他没有运灵力传音,却莫名地,似乎再次压过了成千近万道纷议指摘之声,让楮语、让方圆十几丈内近处的修士听得清清楚楚。再次生成了一片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