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含辞接过果子问道:“明天就要进百病窟了,小王爷知道那里为什么叫百病窟吗”
李景瑜咬了一口野果,酸甜的汁水立刻在口中爆开:“愿闻其详。”
“从前这里的山上打过一场大战,双方打了三天三夜,士兵伤亡惨重,尸体就直接扔在了下面的山谷里。从此之后,就有传言,那些战死的亡魂不肯离去,夜晚就会从山谷里爬出来,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冲锋陷阵。”
谢含辞正讲着,忽觉有人在外面偷窥,掀开车帘,只有漆黑的夜色:“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不安,总感觉要出事。”
李景瑜给她倒了杯热茶:“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接着说呀,那这里应该叫百尸谷或是藏骨窟,为什么叫百病窟”
谢含辞喝了口热茶,接着说道。“附近的村民为了安抚这些亡魂,就在山谷中建了一座寺庙,唤做安宁寺。可这寺庙建成以后,这里便再没有安宁过。越来越多的村民说自己在山上听见或是看见了亡魂,回家后都生了重病。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生各种病的都有。”
李景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战后士兵尸体处理不当确实容易爆发瘟疫,但若是生什么病的都有,倒也稀奇。那些村民说在山上听到亡魂作战,那我们刚才听到的.......”
李景瑜看着旁边的谢含辞,她将头靠在一边,闭上眼睛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竟是睡着了。她的脸上还涂着脏兮兮的煤灰,头发也胡乱地掖在帽子里,但是怎么还是那么好看。
油灯昏暗,但是能看到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投出扇形的阴影,随着她的呼吸如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颤抖。
李景瑜突然很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但理智很快地将他拉了回来,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将毛毯往上拉了拉。一夜无眠。
谢含辞一早被马车颠醒,现在已经进入了百病窟,这里的道路崎岖难行,为防止翻车,装有贡品的箱子被捆上了好几道粗壮的麻绳。
二人在马车中啃着干粮,他谢天谢地眼前这个人没有一大早起来烹饪满是“充满典故”的吃食。
直到黄昏时分,军队在谷底安营扎寨,谢含辞婉拒了李景瑜一同睡在他帐子里的提议,跟其他的随军的炊事仆妇睡在了简陋的草棚里。
“昨日在马车上没人瞧见也就算了。今夜你帐外肯定会有士兵值守,我要是还跟你同睡,怕是军中会传你有龙阳之好,到时候那些生猛的将士说不定还会来到你帐前自荐枕席。”谢含辞狠狠的吓唬着李景瑜。
李景瑜本还不为所动,直到听到“生猛的将领”和“自荐枕席”脸上臊得通红,便不再劝说谢含辞。
草棚里的人大多是从南境一路随军过来,早就提前拉帮结派的占好了位置,谢含辞进去时只剩靠门的一张草席,晚上睡觉时山风会呼呼地吹在脸上,早上起来保准头疼。
谢含辞正准备躺下,被一位好心的大爷叫住:“小伙子,你是新来的吧。瞧你生得这样单薄,定受不了山里的风,肯定是要生病的。来,你睡里面,我跟你换。”
谢含辞连忙摆手拒绝,架不住他直接谢含辞的包袱拿了过去,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那张破草席上:“小伙子,你多大了”
谢含辞怕自己出声会暴露自己是男扮女装,只好比了个十六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是个哑巴。
大爷的眼睛里立刻流露出了同情:“哎,看你眉眼,是个清秀的小儿郎。真是可惜了,要是会说话,等我们进了京城,你说不定还能去大酒楼做个跑堂。”
他旁边的人立刻来了兴致:“老李呀,你是儿子在京城做了大生意,所以想留在京城,人家小伙子说不定还想着回来那。”
老李笑了笑,跟谢含辞解释道:“我这儿子在京城辛苦了十年,好容易攒下来点钱,开了个包子铺,没想到生意还挺好,他自己忙不开了,我这一趟正好,去了就不走了,留在京城帮他。”
一旁的人又补充道:“你这李叔,主要还是去看孙子的。他儿子可不仅是做生意争气,这别的地方也要强得很。去年刚成亲,今年他媳妇就给他添了一对小子。”
老李捋了捋胡子说道:“我二十岁那年便死了老婆,一个人给孩子拉扯大,苦了一辈子,没想到这晚年还能享到儿孙福。我这趟出发前跟菩萨发了愿,日行一善,为子孙后代积累福报。”旁边的人连声附和:“是呀,你这小老儿,福气在后头呐!”
又聊了几句,几人就歇下了,明日还要赶路,不敢闲扯太晚。
子时,谢含辞突然觉得面上一阵冰凉,湿滑黏腻的液体落在了她的额头上,一开始她以为是草棚漏雨,但竖起耳朵一听却没有雨声。
她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是一只士兵的靴子,他手中的长刀正好悬在谢含辞的头顶,鲜血顺着刀尖一滴滴砸在了她的脸上。
谢含辞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好在士兵并没有杀她的意思,只是环视了一下四周,便转身往外面走。
她轻轻的别过头,士兵的手里竟还提着一颗血淋淋人头,那人怒目圆睁,死状狰狞可怖。借着月光,谢含辞认出了那颗头的主人,正是睡前跟他换了位置的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