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光誉将姚盛安葬进姚家祖坟,葬在他父兄身旁。
不久以后,齐明煦拿出南黎写给他的那道禅位诏书,正式登基为帝,依旧定都洛城,国号则改为“雍”。
登基大典之后,齐明煦颁布的第一道圣旨,是为南黎拟定谥号。
朝臣拟定出来的谥号是“思”。
道德纯一曰思,大省兆民曰思,外内思索曰思。
“思”一般看作平谥,通常用在亡国之君身上,寄托一种伤悼的情怀。
但齐明煦思索很久,力排众议,将南黎的谥号定为“宣”。
圣善周闻曰宣,能布令德曰宣。
这是一个很不错且很正面的谥号,一般是给予中兴之主。用在南黎身上,其实十分不合适。[注]
李观棋询问原因时,齐明煦道:“这些天朕总在想,如果朕能早点与他相识,大烨是不是就能在我们的手里实现中兴之治。想得多了,就觉得比起思这个谥号,还是宣这个谥号更适合他。”
“大哥很欣赏宣帝。”李观棋笑道。
齐明煦遗憾:“可惜此生未能与宣帝相识,也未能与他把酒言欢。”
蒋定倒是有一事想不明白:“大哥说宣帝是知你之人,那他为何还要自焚于摘星宫中?以你的性子,不仅不会伤及他的性命,还会让他后半生都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齐明煦下意识转过头,望向那依旧是一片废墟的摘星宫方向:“他应该是……太孤独了吧。”
他不会伤南黎性命,但因南黎身份特殊,他也不可能让南黎到处乱跑。
而南黎从生下来就被囚于宫中,囚于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没有自由,也没有牵挂。
也许死亡对南黎来说,反倒意味着解脱。
“大哥!大哥!你怎么还没醒啊,昨天晚上你到底背着我们偷偷喝了多少酒啊!”
蒋定的大嗓门极具穿透性,将齐明煦从梦境中唤醒。
他睁开眼睛,捂着宿醉后胀疼的头,茫然地盯着床帐,有些分不出现实与梦境。
直到看见李观棋、蒋定、齐思三人走进屋里,齐明煦才恢复了清醒:“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李观棋笑道:“这会儿太阳都快落山了。”
齐明煦倒吸一口凉气:“我竟然睡了那么久。”
蒋定连连点头:“是啊,要不是老四说大哥你脉相平稳,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我都忍不住进宫去请太医了。”
几人跟齐明煦闲聊了两句,就退出去让齐明煦好好梳洗。
等到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下肚,齐明煦才从那场梦境的余韵中抽离出来。
不知为何,看着几位兄弟,齐明煦突然想要立刻见到南流景:“我要进宫去见陛下。”
“这个点进宫?”李观棋下意识扭头去看外面的天色,“这个点宫门快要落锁了吧。”
齐明煦笑了笑:“无妨,大不了今晚就求一求陛下,请陛下允许我借宿宫中。”说罢,齐明煦丢下兄弟三人,大步向外走去。
被齐明煦丢在身后的三人面面相觑,都猜不透齐明煦葫芦里卖的这是什么药。
另一边,齐明煦骑着马,凭着令牌,赶在宫门落锁之前顺利进入宫中。
桂生听到消息过来迎接他时都惊了:“国公爷是有何急事吗?”
齐明煦爽朗一笑:“我要是说自己没什么事情,就是单纯想进宫来找陛下喝酒,桂公公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冒冒失失的?”
桂生哑然失笑:“没什么急事就好,陛下这会儿正在摘星宫练习绘画,老奴带国公爷过去。”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摘星宫。
看着前方不远处这座灯火通明的华丽宫殿,齐明煦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之情。
南流景刚画完一幅画,瞧见齐明煦来了,放下手里的画笔,走到一旁的水盆前净了净手,笑问齐明煦用晚膳没有。
“就吃了一碗小米粥。”齐明煦实话实说,“这会儿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南流景道:“那齐大哥陪朕一起用晚膳吧。”
两人吃完晚膳,走到院中凉亭坐下。
桂生亲自送来一坛英雄泪:“国公爷不是要找陛下饮酒吗,这是北地新进贡的美酒,国公爷可以试一试味道。”
放下美酒,桂生带着其他宫人退到了更远的地方,给两人留足了谈话空间门。
南流景拎起酒坛,给齐明煦倒了杯酒:“齐大哥的心情整理好了吗?”
齐明煦先是错愕,而后失笑:“已经好了。”
“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朕可以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齐明煦说:“我做了一场梦。”
“是噩梦?”
“说不上是好梦还是噩梦。于我而言,姑且能算是好梦,但于这世间门绝大多数人而言,都算是一场噩梦。”
南流景面露疑惑,但还是静静看着齐明煦,等着齐明煦往下说。
谁知齐明煦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反而端起酒杯敬了南流景一杯酒:“陛下,来喝酒吧。”
南流景与他碰杯,将杯中的英雄泪一饮而尽。
齐明煦立刻给两人满上:“再来再来。”
南流景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继续喝。
酒过三巡,看着已经有些醉意、头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南流景,齐明煦微微一笑:“陛下,我是被时势造就的英雄。而你,是英雄在造就时势。”
“我很庆幸能早早与你相识,也很庆幸能时常与你共饮美酒。”
他想,那场漫长又奇异的梦境,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比起失去一个个重要之人,背负着内心的愧疚与亏欠,最终成为大雍的开国君王,他更希望继续当大烨的中兴名将,几个兄弟都安然活着,兄弟的家人也不曾被他牵连。
梦里的他一直希望能够认识南黎,但现实的他,只希望南流景永远不要成为南黎。
摘星宫也永远不要出现那一场熊熊烈火。
他和南流景会成为最好的兄弟、生死相托的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