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抬头,细致地打量克雷顿富态、充满营养的饱满脸颊,自己的脸则在火光中化作石质凋塑般的质感。
悲伤从一种难以言喻的途径传递给克雷顿。
维娃没有说出什么刻薄的话,她只是问了一件事。
一件克雷顿于情理之中应该了解但他完全没想过要去问的事。
“我想接受你的道歉,但你知道我的丈夫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次强烈的电击,让克雷顿感到剧烈的头疼。
告诉他治安署联系上维娃的那名接待员也没有说明死者的名字,他也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去了解这个问题。
所以他只好告诉维娃:“抱歉,我不知道。”
名字是神圣的存在,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终结了谁的生命。
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杀死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不过是杀死了一个名为“敌人”的概念,杀死“杰克”或者“来恩”就是真的杀了一个人。
所以克雷顿不会去想自己杀了谁,他不想听到那个名字。
他扶着额头,口不择言:“但这不重要,我联系你是为了补偿活着的人。”
士兵都是该死的实用主义者,当的越久越是这样。
“我已经没什么需要的了。”维娃用早已干涸的眼睛看他,这次轮到克雷顿躲避她的视线了:“我丈夫最后一次出门是为了我们重病的孩子借钱买药我现在什么也不需要了,太晚了。”
寡妇从多层衣服的内侧口袋逻辑掏出一把燧发枪,用颤抖的手握住握柄指着他,眼神中有和死者相近的空洞感。
死寂持续了接近十秒。
但她最终没有选择开枪。
克雷顿沉默地看维娃自己放下枪,把枪放在桌子上。
虽然他有能力制服对方,但他更希望让维娃自己选择。
“其实我也忘了他的名字。”她说,脸色依旧麻木,话也说得很慢。
“这把枪不是我自己的,我买不起。有人把它给我,她说你是故意谋杀了我的丈夫,利用他的死掩盖一些更可怖的罪行。她让用这把枪向你复仇但现在看来我被骗了,这份建议并不是出于好意。”
心中充满龌龊勾当的人面对枪口必然有所惊慌,克雷顿通过了她最后的考验。
“感谢您的信赖,女士。”
克雷顿垂首低眉,向宽恕了自己的维娃表示尊敬。
敬她的理性与仁慈。
“不过您是否能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了您这把枪?”
“我不记得了,自从我的孩子去世后,我的记忆力恶化了许多。”
提及此事,维娃好像在说别人的经历,脸上除了铭刻上去的疲惫毫无波澜。
她没有问克雷顿自己丈夫死亡的真相,也不去考虑给自己枪的人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
只因她在精神的方方面面都已经抵达极限了。
之所以来这里,也不过是应邀而已。
克雷顿看出维娃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士,但他知道,人在极度的悲伤后,健康与记忆都会受损,对世界的看法也会与之前截然不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见过你了,现在我该走了。”
维娃站起来,脚步一个趔趄,克雷顿赶紧上前扶她,维娃很自然地接受了搀扶。
她没有谢谢他,站稳后独自离开等候室。
调查了几天断翅天使俱乐部,克雷顿基本可以断定自己除了强攻别无他法。
这里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有人在。
里面的姑娘从不出门,她们雇人运送饮食进去。
联系起维娃收到的火枪和挑拨,克雷顿必须承认一个事实。
他的行动可能被圣杯会发现了。
对方已经在防备自己,并且也有主动出击。
如果克雷顿还不能找到蜘蛛教士,他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
不过这段时间并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克拉拉在经过了多次投喂后,和他的关系好了不少。
所以克雷顿打算开启下一进程。
“克拉拉,你可以和我签订契约吗?”
这是他了书本关于恶魔词条的解释后问克拉拉的问题。
在书本上有用一种非常绕口的方式记载,恶魔其实并不具体实体,它们是精神生命,所以才可以远程附体,在人的意识里说话。
人的情感是恶魔重要的营养来源,因此有人会和它们做交易,大部分恶魔都是相当诚信的。
巫师们通过献祭一定的情感和灵性,恶魔就能提供给他们看破人心的力量,或者教导足以玩弄人心的精神魔法。
当初烧在克雷顿身上的火焰其实就是这类魔法。
只能改变他对痛觉的认知,不能烧到别的事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