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开始了,极光企业文化月的云展演到了最后关头,由冯霈和李想负责的合唱节目被毙,雷海耀在集团领导面前丢了面子,责令徐大为三天之内重新报送节目,务必成为压轴之作。
冯霈扫听了一圈,集团董事长章光霖对于展演内容要求甚高,目前审定的节目形式只缺戏剧类的,若是能排出一部主题恰当的短剧定能夺人眼球。
现成的剧本就是《燕巢》。
那是学辰在院长爷爷坟前的自述,主旨便是搞工程的人,注定与流浪为伍,而程山团队却可给人安稳,即使一个项目结束,住了几年的板房夷为平地,心里面那一栋盖给自己的房子永不坍塌。
只要把程山改为极光,这就成了歌功颂德的惊世之作!
冯霈的思路得到雷海耀支持,他亲自打电话给尹学辰要求全力配合拍摄。
取景地选在了一处免费开放的小公园。
园中一片祥和,理发的手艺人不错眼珠地忙活着,打擂的画眉鸣叫盖群,木兰扇忽而拨开云日凤凰展翅、忽而飞燕扑蝶倒卷珠帘。
有些人过的是生活,有些人过的是时间,而参与拍摄的演员们过的是关卡。
冯霈挑了合唱节目里长相顺眼的几位男同事,可他们在高清镜头的关照之下,几乎都变为直立行走的鼹鼠、土鳖、黄鼠狼,而学辰与他们同框之时,那些人瞬间变成被硫酸泼过依然坚强活着的直立行走的鼹鼠、土鳖、黄鼠狼。
唯一能跟主演相称的便是去年入职的一个女孩子,人称“承包部第一傲”。
负责调兵谴将的冯霈让大家自我介绍相互认识,几个年轻人随意侃了起来,从剧本聊到人生,越来越熟络。
从头至尾,一束纯白的炽热尾随着学辰,那个傲慢的女孩眼神过于直接,直接到让学辰无处可避,只得紧挨着李烨遮住半个身子。
他清晰地听到,她介绍自己时强调北理工毕业,成长在部队大院,父母皆是师级干部。她刻意突出优越的家庭背景,把自己堆砌得高人一等。
李烨悄声对学辰道“承包部第一腿,承包部第一傲,无论选谁,你都能少奋斗五百年!”
随着他话音落地,苏滢也奉旨赶来了,徐大为发话,就算这期刊物不出也要先把节目搞好!
她刚好看到,那个女孩一身耀世的绚烂,在学辰身边摇动裙摆,鞋跟一歪,就势摔倒,而学辰无视这场表演,没有上前扶她。
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主角在看一只被驱逐的流浪狗,四蹄皆白,视为不详,它一瘸一拐躲开幼童投来的石子,而后认命般地静止不动。
学辰想到了自己。
7岁那年,父亲生意失败后的车祸应验了什么叫祸不单行,自己被母亲护在身下毫发无损,只是不知谁的血漫过了眼眶,母亲临终前与他的对话被恐惧淹没,那个记忆的片段消失了,再也找不回。
爸爸妈妈的遗像似笑非笑,他不去看,只望着天空之外越来越远的湛蓝,一朵,两朵,三朵……数完了四分五裂无法聚拢的薄云再回头去数蔫头耷脑的黄色菊花。
他就像被噬掉脑髓的孤兽,伏在阴冷的灵堂,连哀鸣声都发不出。
在“命硬克死父母”的论断里,烫手的山芋被各路亲友扔来扔去,最终落到一个出了五服号称表叔的瘸子手里,身心已经皮开肉绽,行李也只剩母亲留给他的一枚浅紫色调的粉钻戒指。
表叔有双儿女,哥哥小树,妹妹小苗,比起铁蛋儿、麻三儿、瘪瓜子儿来讲算是很文雅的名字了。
村里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小羊倌,每次路过核桃林都会被人追打,归来后,他用大柴锅烧水,给刚起床的瘸子做饭沏茶,给小树小苗晾上凉白开,然后卖命地冲洗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