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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清冷,寒枝凋零,那一抹阴影从角落中缓缓走出,混入洁白的积雪。
陈王度那已然沾染岁月痕迹的脸皮却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恍惚中,岁月横流,昨日又在今朝。
背灯和月就花阴,十年踪迹十年心。
那一年,他便如同李末般年少。
那一年,玄天馆新榜魁首出自日月山,清眸善睐,芳华起惊名。
那一年,鎏金河上的花船格外明艳,胭脂气荡漾了大半京城,不知落了多少青年才俊的魂魄。
那一年,陈王度背负着归墟的使命,悄然进京,入玄天馆。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就如同被遗忘的棋子,在角落里渐渐被岁月风尘掩盖。
陈王度知道,玄天馆内不知道有多少像他这样的棋子。
有些人,或许一生都不会被启用。
安插一名暗谍,着实不易,如果不在关键位子,能够起到关键作用,这些人便会一直处于静默状态,不被启用。
或许,因为他陈王度从来都只是一个小卒,就连归墟都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
如果就这样一直默默无闻,等到封刀挂印,退休颐养的那天,这应该是最美好的结局吧!
曾几何时,陈王度无数次生出过这样的念头来。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在今夜之后,再也不同。
“影子大人!”
陈王度看着来人,一身黑衣,如藏阴影,唯有一双冰冷的眼眸暴露在空气中。
归墟有无数的影子,接应安插在玄天馆内的暗谍。
他们的名字都叫做影子,身在光明,藏于阴影。
他们既是归墟的影子,也是这些暗谍的影子,生死相随,无法摆脱。
“陈王度,你在玄天馆潜伏了将近三十年,如今算得上是步步高升,大器晚成了。”
影子踏着院落中的积雪缓缓走来,他步履轻盈,仿佛一团空气,竟是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影子永久都是影子,他们的存在便如同走来的轨迹,无影无踪。
“算不得高升。”陈王度摇了摇头。
如今他身负少府尉之职,官至十二等,比起当日普通人算不上低,可是跟他的资历比起来,确实算不得高位。
“有些位置不必太高,关键就行。”影子轻语,冰冷的眸光如同刀锋一般扫过陈王度的脸庞。
“李末……”
简单的一个名字,便让陈王度心头颤动,面色骤变。
“影子大人……”
“这位洪门新贵似乎很器重你……”
“影子大人……我还有十年便能退下来了……”陈王度咬牙道。
“十年?你糊涂了吗?”影子冷笑:“难道你不知道大乾朝堂刚刚颁布的新规?不到六十五岁,你别指望能够歇下来……”
“还有十五年的光阴,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过浪费?”
话到此处,影子便已凑到了近前,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比起这冬日北风更加刺骨。
“陈王度,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你是我归墟的暗谍……这辈子都无法摆脱……”
说着话,影子冰冷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屋舍,里面灯火明亮,人影绰绰。
“老婆孩子热坑头……你这样的身份拥有这些不过是在暴露自己的软肋罢了……”
“影子大人……”
陈王度闻言面色骤变,握紧的双拳缓缓落下,沉默半晌方才道:“我知道了。”
影子见状,冰冷的目光方才缓缓收回,淡淡道:“李末……他也曾经出现在万解山。”
“他!?”陈王度眼眸轻凝。
“他只是恰逢其会而已,韩奇的笔记应该不会落在他的手里……而且根据洪门内的情报,万解山的案子似乎是……”
陈王度欲言又止,忍不住看向影子。
“归墟做的。”
“放屁!”影子闻言大怒。
“洪门越发过分了,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做没做我心里没数吗?”
“当真不是?”陈王度将信将疑。
“废话。”影子沉声喝道:“韩奇上尊的笔记至关重要,里面藏着足以颠覆玄天馆的重要秘密……除此之外,还有韩奇上尊留下的血河妖胎,那才是关键。”
“血河妖胎!?”陈王度神色陡然变化。
“那是什么?”
“昔年韩奇上尊开启圣创计划的一部分……”
影子的话刚刚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冰冷的眸光狠狠地瞪了陈王度一眼,似是警告。
圣创计划,乃是玄天道种的雏形,若是能够寻到那枚活着的血河妖胎,便有可能获得玄天道种的蛛丝马迹。
这样的秘密,自然不是陈王度可以知晓的。
“不该问的不要问。”
“你是让我探查李末身上的秘密,看看韩奇上尊的笔记是否在他身上?”
“不,我是要你将他引出京城,剩下的事情便教给我们即可。”影子冷冷道。
他很清楚陈王度的能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探听李末的秘密,几乎毫无可能。
既然如此,那便利用这份信任,将他引入套中吧,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这世上,没有比暴力更简单的手段了。
“我明白了。”陈王度眸光深藏,终是重重地低下了头。
呼……
当他再次抬头,幽静的小院内依旧只有他一人而已,北风呼啸,吹得院中的积雪纷纷扬起。
……
此刻,京城郊外。
一团明媚的火光在破旧的庙宇中苒苒升腾,遍地干柴沾染着猩红的鲜血,依稀还能见到森然的白骨,杂乱无章地堆在角落。
“事情办得怎么样?”
突然,一阵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猛地响起。
“他已经应下了。”
影子从外面走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羊大人竟然还记得这枚弃子,谋一隅而动局,实在高明啊。”
“神宗曾经说过,历史的车轮往往都是小人物推动的……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角色便会要了这位洪门新贵的性命。”
幽幽的火光陡然晃动,墙壁上,一对巨大犄角的影子闪烁晃过,紧接着,一位面容干瘦,眸光清冷,嘴里叼着半截青草的男人缓缓走了出来。
虽是寒冬,可是他嘴里的青草却新鲜得不正常,甚至还带着泥土的气息。
“羊大人……依我看韩奇上尊的笔记未必就在此人身上……我们兴师动众,万一……”影子欲言又止。
为了验证一个可能性不大的猜想,动用力量,大兴杀伐,势必会引起洪门的震怒。
“我谋此人,不完是为了韩奇上尊的笔记……”羊兴霸狠狠咀嚼着口中的青草。
“这个李末来自罗浮山,与黑剑同宗同源,外界早有传言,这小子乃是黑剑传人。”
话到此处,羊兴霸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幽的光泽。
“当年黑剑作为暗谍,潜入归墟,甚至做到了妖市尊主之位……”
影子闻言,沉默不语。
这几乎是归墟历史上最恶劣,也最危险的一次变故。
玄天馆安插的棋子竟然一路高升,爬到了归墟高层之列,掌握四大市部之一的妖市,位于尊主之列。
如此引发的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最可怕的是,后来东窗事发,黑剑竟然身而退,为此,归墟沉寂了近三百年。
至于后来,黑剑回到玄天馆,更是执掌洪门,成为洪门历史上第七代门主。
“当年确实凶险,如果不是东窗事发……黑剑说不定还要染指归墟之主的大位。”
羊兴霸越说面色就越发古怪。
暗谍做到这份上,纵观大乾历史,也是绝无仅有。
黑剑离开归墟的时候,带走了一样极为紧要的东西,可是他并没有将那东西留在玄天馆。
“李末既然号称黑剑传人……那东西说不定在他身上……”羊兴霸沉声道。
如果真实如此,冒些许风险也是应该,就算不在,抓住这位洪门新贵也是功劳一件。
毕竟,此次归墟进京的人马可不止他这一支,适逢岁末,功劳能捞一些是一些,总比最后空手而归要强得多。
“夏蝉鸣那边有什么动静吗?”羊兴霸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此次追查韩奇笔记,搜捕血河妖胎,便是以妖市夏蝉鸣为主。
这件事如果办成了,才是真正的大功。
因此,羊兴霸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自己这位顶头上司身上。
“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听说徐增寿不见了……”影子开口道。
“不见了?”羊兴霸愣了一下。
徐增寿乃是鬼市高手,修炼八臂炎魔手已然有了三分火候,此次更是被抽调,归入夏蝉鸣麾下,怎么会不见?
“不清楚……属下收到消息,夏蝉鸣已经派人会归墟,押解红莲妖童前来……毕竟徐增寿身上的那块火灵骨便是来自这头小妖。”
影子的消息极为灵通,早已将夏蝉鸣那边的消息尽数掌握。
“红莲妖童!?”羊兴霸眼睛微微眯起,干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冽的笑容。
“她会有这么好心?只怕是为了自己。”
“大人何出此言?”
“夏蝉鸣出身特别,乃是源于九宝灵蝉一脉……”羊兴霸沉声道。
九宝灵蝉,乃是古妖血脉,天生强大,号称生有九变,变化生宝,其中以金蝉为尊。
只可惜,九百多年前,神宗灭法,早已将这一妖脉杀得干干净净。
夏蝉鸣的先祖投入归墟,方才存下了这零星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