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云糯准时到心内科报道。
她被划分到姜言名下,引得另外两名男实习生羡慕不已。
为什么会羡慕,一是因为姜言刚调来附属不久,收进的病人应该不多,二则是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这样的带教老师相处起来,怎一个‘舒服’了得。
可云糯却仿佛天生自带受虐倾向。
所谓严师出高徒嘛,想想前三个月周副主任是怎么对她的,恩威并施,在手术室里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一出医院,就各种摸头捏脸,习惯了以前精分似的工作状态,以至于突然接触到来自小言姐呵护备至的带教模式,一时间的确有些适应不过来。
中午在食堂吃饭,听完她想法后的姜言,忍不住挑眉,“你担心在我这里,会把你养废了?”
额。
话倒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
云糯赧然地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姜言哪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轻叹了口气,说:“其实一开始,院里没打算让我今年带实习生。”
嗯?
里面有故事?
她好奇间,听姜言继续道:“可不知为什么,昨晚魏主任给我打电话,说这届有一个资质不错的好苗子,问我有没有兴趣带一下。”
资质不错。
云糯承认,作为医学生,没有谁会不喜欢这种评价。
尤其对方还是内心领域的大佬。
当然,也可能是姜言自己加上去的。
“那你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起初是有点犹豫,不过主任说,小姑娘刚从神外出科,实习成绩是本届中最好的,我几乎一秒就猜到是你。”
哦。
云糯点头:“所以小言姐,是看在周副主任的面子上,才愿意带我。”
“你错了。”
姜言毫不遮掩道:“我是冲着那句‘实习成绩’来的,跟其他人可没关系。”
“出科成绩能代表一切?”
“不能,但起码说明你在同批次应届生中属于拔尖一类,而且我知道你的心仪科室是心内,我初来乍到,现在正缺一位高默契度的手术助手。”
原来如此。
云糯听完,深感与性子直爽的人说话,就是方便。
一番话聊完,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
于是,聊完实习期的规划,两人约好周五晚上去网红店吃火锅。
姜言提前声明,自己坚决不当电灯泡。
云糯让她放一百个心。
“过两天,周崇月要去外地出差,预计下周一左右才回来。”
“出什么差?”
“当地市医院有一个中外交流会,邀请他出席。”
行吧,姜言道出一个事实,“整个附属,恐怕也就你家那位,能做到全国通吃了。”
她敢保证,要是哪天周崇月不想在附属待了,国内外对他觊觎已久的医院,绝对得争得头破血流。
接下来的时间,姜言果真没对她客气。
转轮第二天就把她带进了手术室。
心内的手术大多以微创介入为主,切口不大,出血量与之前在神外见识过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第一台是冠脉支架手术,毫无意外,在满目进口器械中,精准地找到了带有南熙标志的国产包装。
连续几次下来,姜言发现她似乎对南熙的产品,总会格外关注和留意。
云糯也没藏着掖着,说这个品牌,与她父亲有些渊源。
“南熙董事长是你”
“爸爸。”
姜言顿住。
要说从宣城调来附属,给她最大的惊喜,绝不是在这里遇到什么前男友,而是一不小心捡了个上市公司千金做徒弟。
她感到意外:“在现实中,很少见到有你这样的家境,还愿意来基层做医生的。”
“我妈妈死于心脏病,做心内科医生,是我从小的梦想。”
姜言怔了怔,问为什么不选择心外。
提及这个,云糯心情复杂。
十个学医,有九个都想做外科医生,其实她亦不例外。
“因为当年,负责我妈妈病情的主治医生,就是魏主任。一方面是先入为主的感性使然,另一方面,与我自身的特殊心理状况有关。”
她把以前每逢解剖课,晚上就要做噩梦的事告诉了姜言,后者听完默住良久,大概是觉得遗憾,又或是可以感同身受。
“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心理障碍,有去咨询过心理师吗?”
云糯点头:“治疗过三次,但后面没怎么上解剖课,而且在神外,亲身经历了不少开颅手术,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之前的心理治疗师怎么说?”
“猜测是因为我母亲去世,早些年留下了一定的心理创伤,如今随着年龄增长,已在慢慢地进行自我修复和释怀。”
“那现在呢,晚上还会不会梦到你妈妈?”
“很少。”云糯低头沉思几秒,面露纠结道:“大概是从我和我父亲关系缓和开始,后来跟周崇月在一起,来医院实习,觉得生活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力量,逐渐地,我发现母亲的影子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出现在梦里。”
她抬起头道:“这算是孩子对母亲的背叛吗?”
背叛?
姜言失笑:“怀念逝去的亲人,并不一定要时刻将思念挂在嘴边,而离开的人,更希望你能毫无束缚地好好活下去。”
当你的生命中出现另一个,可以接替母亲继续爱你的人时,情感得以寄托和转移,便是这世间心灵治愈最好的良药。
于云糯而言,其实只要从云柏渊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点点的父爱,都足以弥补年幼时期的失望与空缺。
她不贪婪,甚至很容易满足。
所以,有了现在的父慈女孝。
周五晚上,被一台临时手术耽搁,两人下班后,为了节省时间,就直接从医院开车去火锅店。
由于来的太晚,包厢客满,她们只能将就在嘈杂的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
正要点菜,周崇月打来电话,周围实在太吵,云糯便指了指洗手间方向,示意姜言,她过去接个电话。
洗手间位于后厨偏左,环境相对安静不少。
接通时,周医生说刚下飞机,问她吃饭没有。
云糯将手机夹在肩膀与耳朵之间,边洗手边道:“今晚跟我老师在外面吃火锅,顺便交流一下手术心得。”
听到如此亲昵的称呼,周崇月轻笑:“以前带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喊我老师?”
女孩扬眉:“那我现在补给你,周老师?”
说起来,这真不怪她。
周崇月确实在她生命中充当过太多的角色,如果每天变着花样喊,一周下来,绝对不带重样的。
不仅如此,等再过几年,他的身份只会越来越多。
聊完几句,周崇月让她先去吃饭,晚上睡前开视频。
云糯眼珠微转,表示要考虑考虑。
男人失笑。
这才从他眼皮底下出科几天,一颗心就完全扑在了别处。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周崇月不容置喙地敲定视频时间,并叮嘱最近天气转凉,吃火锅时少喝冷饮,免得周末来例假,没人给她当暖炉。
云糯小声嘀咕:“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好奇原因?”
当然。
周崇月卖着关子,“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