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托娅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十多年前在农村看到了一幕,给她的感触很深——
大概是在托娅十多岁的时候,有一年她和爸爸去农区的一个亲戚家里串门儿。路过那个村的村部时,恰巧赶上城里一个单位的扶贫队下乡发放扶贫物资。在领扶贫物资的村民中,有这样一对夫妻让托娅心生感动。那对夫妻丈夫是盲人,妻子腿有残疾,丈夫骑上自行车,让妻子坐在车子前面的横梁上,两人配合着缓缓前行。妻子就是丈夫的眼睛,丈夫就是妻子的腿——托娅一直记着这样一幅用爱描绘的“夫妻骑车图”。
当时还有人开玩笑地说“这两口子,那是绝配”,戏谑的话语背后表达着对二人相濡以沫的敬意。说实话,这对夫妻生活得很艰难,因为几件捐赠的衣物让二人脸上笑开了花,让二人感受到了被关爱的满足。托娅当时就敢肯定,两人的生活一定很和睦,一定少有矛盾,从这种夫妻特殊的骑车方式中,就能感受到两人内心深处的默契和相互珍惜。夫妻俩都已经年过四十了,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沧桑。托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儿女,其实这根本不重要,因为这对夫妻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们是恩爱和幸福的,足够了,这就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财富。
托娅喜欢这样的“小生活”,并不是她这个人消极,不是她有那种小富即安的狭隘,而是反映出她对宁静、平安、淡然生活的另一种追求。
是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但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不应该怨天尤人、怨声载道,因为幸福的生活是需要创造的,而不是消极地去享受、去等待。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生活大家都见过,被钱烧得找不到北最后妻离子散的事情大家都听说过。虽然只是极为个别,但与托娅所见到的这对夫妻相比,相信还是会有很大一部分人应该脸红的。
把平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那就是一种幸福,也是生活的本真。哪怕是在草原深处有一座小小的蒙古包,只放养着十几只羊、一两匹马,只要一家人和和气气、平平安安,就是马托娅最向往的“小生活”。
然而,命运却没有完成马托娅的小小心愿,没有保证她一家的平平安安……
如今,生活在相对安逸之中的托娅,还是不敢撤掉纱巾走出院门。很多时候只要董静一来家里,有活儿帮干、没活儿陪聊,不住地开导托娅,希望她不要总“猫”在屋里,更不要把脸总“藏”在纱巾后头儿。托娅光笑,却不敢那样去做。
…………
荷花和妹妹莲花一样,非常关心马托娅,只要一有空儿就过来陪她聊天。有时看到有汽车驶进托娅家的门口,她就知道又是有人来看望慰问托娅了,会赶紧把商店交给丈夫,跑过来家帮着烧水倒茶招呼客人,像那个春节时一样自然而然。
荷花总劝说托娅:妹子,你得走出去啊,最起码不能再遮遮掩掩了,要大胆地走出院子啊。
托娅如实地回答:荷花姐,我怕。
“我的傻妹子,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我害怕——怕我这样吓着人家,特别怕——吓着小孩儿。”托娅有她自己的担心。
“不会的。就拿小山和小岭来说吧,他俩怕你吗?”
托娅摇头。
“这就对了。姐说实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出院那会儿刚开始看到你时,谁都会有些惊讶,习惯了就没啥了。咱们萨仁台的人都啥样你还不知道,大家那么敬重你,怎么会在乎你的容貌呢?听姐的,你已经勇敢地站起来了,就勇敢地走出去。”荷花的劝说不厌其烦。
“我——”托娅仍是犹豫。
荷花接着说:都快一年啦,你总这样捂着不行啊。莲花每次给我打电话,最担心、最关心的也是这个。再者说,阿吉奈给人家牧点放羊打工,马叔和婶儿的身体在那儿摆着呢,一家子的事儿还不得全靠你来张罗啊?不走出家门咋行?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托娅心动了,但就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她不好意思地说:姐,我——得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