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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七月二十三日。
白露时节。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这是常闲学艺的第一天。
明明时候已经不早,此地偏偏万籁俱寂。
晨雾如纱。
天地如真如假,如显如隐,如梦幻泡影。
常闲随着老人,小满绕在前面,都很默契的一直保持安静。
又朝前走了几步,老人停下脚步,常闲浑身一阵发凉。
昏昏淡淡的月亮彻底隐没在云中,天地已然大亮。
常闲看得清楚,那小丘上黑乎乎的影子,赫然是一块块墓碑,长短高低都有,错落有致地簇拥在小丘的西坡。
墓地通常都阴沉而诡异,这里却平常而寡淡。
因为,这里只有碑而没有坟。
假如顶上这个小土堆不算坟的话。
老人在小土堆前点上一柱香,默然不语。
小土堆前的石碑是单独立在顶上,与下面的石碑隔开有五米以上的距离。
石碑没有基座,灰色的花岗岩高三尺一寸,正面刻着六个八分大字“爱女衣冠之冢”。
背面刻着一首七绝: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
这首诗是唐伯虎临终所作。
这位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前半生顺风顺水,二十九岁在地狱难度的应天府乡试中夺得解元。
春风得意。
却在三十岁遭遇科场舞弊案,自此放浪形骸,自我放逐郁郁而终。
或许,这是豁达。
又或许,这是无奈?
透过石碑,常闲仿佛看到一张并不英俊,并不潇洒,佝偻枯瘦却不屈的老脸。
……
两人顺着小径而下,穿过碑林。
墓碑数量很多,大多都是立在地面,下方正反面用两块石板斜撑着避免倒下,还有些石碑是横七竖八平放在地上的,好似一桌刚刚打完的麻将牌。
不过这些碑的年头都不是很久,见不到斑斑青痕和风化痕迹。
小丘上面的要早一些,有的已经有了苔藓,颜色也相对深沉,但总不会超过四五十年。
来到小丘底下,这里居然隐藏着一间小屋。
小屋里面只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其他地方都被石碑、青方砖、各种质地的白纸和一些古怪的器具填满。
还有一个大书桌,上头堆着一大堆书和稿纸。
常闲目光一扫,除了行军床以外,这里看不到一点现代化的气息。
纸是宣纸,一卷卷装在竹篓里面。
桌上没有钢笔和圆珠笔,只有两管毛笔,还有一块墨和一方砚台,都是文具商店卖的大路货,跟名贵不沾边。
在房间的另外一头,是一间低矮的灶房。
里头居然砌出了一个灶台,上头是一口大黑铁锅,旁边柴火整整齐齐码成一堆。
屋顶上吊着一盏煤油灯,伸脖子一看,里面还有半盏煤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