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列传第五》的裴秀传中对以上内容有长篇古文描述,大家估计懒得看,这里就不引述了。总之其大概意思就是说,绘制地图有六个重点,分别是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
用现代汉语稍微翻译一下,即制图有六个原则第一个是分率,用来分辨距离和面积;第二个是准望,用来确定地物之间的彼此关系;第三个是道里,用来测定道路里程数;第四个是高下,第五个是方邪,第六个是迂直。这后面三个需要因地制宜,主要用来校正该地形是否险恶,要在地图上一目了然分辨得出。
但是以上这些虽然在当时而言非常具有跨时代意义,极其先进,但也不是完美的,还是有缺陷,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并没有涉及到经纬度的关系。
这和中国人的制图思维有关,中国古代地图一个特点就是越靠近中心位置,其绘制得就越准确,而越远的地方就越容易有误差。
为什么呢?因为中国文化中心在当时一直处于内陆,远离大海,所以古代中国人没有地形曲度的概念。本来,这一点要等到利玛窦来华,引进欧洲数学理论才会有所改善。
然而现在大明有了高务实,一切就不同了。不再是因为利玛窦的到来而改善,而是由高务实以京华为抓手,由负责陆路商贸的京华商社与负责海贸的两洋舰队联手配合,直接进行了完善。
京华的地图不仅明确了后世所熟悉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规则,还搞出了“等高线”、“经纬度”之类标系,甚至还强化了更加严格的比例尺,避免以往中国古地图的一些问题,如城池在地图中显得贼大,比例完全失真等情况。
不过布日哈图虽然耐心解释,但布延台吉显然并不怎么领情,皱眉问道“地图画得好一点,虽说对打仗是有些帮助,但执政话里话外却似乎想说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功业……恕我直言,只要有朝一日蒙古再次奋起,打败明国之后,这些东西不都是咱们的吗?他们会画图,那就让他们去给咱们画好了,何必羡慕。”
布日哈图大摇其头,心里其实也有些失望。布延台吉相比图们汗而言还是太幼稚了,或者说看问题太浅显了。
图们大汗在这些年和与高务实的对抗中明显发现了学识的重要性,也开始支持自己以大明的某些做法为蓝本进行改革。然而布延台吉的脑子却还停留在二百多年前,以为快马利箭就能使明人屈服,继而统治他们,将他们的学识引为自己所用。
现在,自己那个大计划在整个察哈尔还只有大汗一人知晓,并表示了赞同,但如果不能说服布延台吉……一旦大汗的身体坚持不下去,计划还能继续么?
作为大汗给布延台吉指定的辅臣,布日哈图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只能谆谆善诱,因此压下心中的想法,问道“黄台吉,明国这二十来年的变化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你觉得他们都在哪些方面取得了进展?”
“进展么,我看主要就是因为高日新善理财,所以现在他们能够整军经武。如今九边各镇在武器装备上焕然一新,军心士气也因为足粮足饷得到了保证,所以就变得不好打了。”
布延台吉说到此处,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总想着,要不咱们训练一些死士,派到明京蛰伏起来,哪天找个机会把高日新干掉,事情说不定就有转机了。”
布日哈图没搭后面这半句的茬,而是道“不瞒黄台吉,我原先也认为明国之变化,根源就在高日新善财。”
“是么?”布延台吉有些高兴起来,但马上又想到这话似乎有些问题。什么叫“原先”,难道现在你又不这么看了?
布日哈图如能探知人心,接着道“不错,近来我的想法有了些变化。我以为明国之变不仅仅是高日新善理财,而是他有大学识、大智慧。”
他终于转过身,认认真真看着布延台吉道“他在试图改变明人重德而不重器的旧论,以身作则,以学识推动器物革新,使明国在各个方向全面提升。”
布延台吉眉头大皱,明显不信地问“有这么玄乎吗?”
“明国北方现在有耐寒水稻、柞丝、煤炕、玉米,更有新式的冶铁之法,制图之法、火器之法、军阵之法、马车之法;南方有番薯,还有新式的造船之法、制糖之法、纺织之法、造纸之法。纵观明国,还有什么香皂、水泥之类新物什。以上这些从何而来?
我以为凡此种种,皆从学识而来。高日新固然学识渊博,但我以为以上这些应该并非都是他一人所为,故悉心调查,终于有所发现。”
“什么发现?”布延台吉立刻追问道。
“京华工匠学堂。”布日哈图叹了口气“京华许多新物什都出自此学堂,故即便我们真以死士杀了高日新,只要他家这工匠学堂还在,明国国势就不至于倾颓。
何况……黄台吉以为我没有考虑过杀了高日新?我想过,也试过,但根本无从下手。他身边有一批家丁专门负责其警卫,据查是京华内务部专门负责管理。这内务部之首领叫做高陌,为高日新亲随二十余年矣,既不可收买,也难以威逼。”
“执政不过是看了一副堪舆图就想到这许多,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一个工匠学堂而已,竟有这般能耐?”布延台吉本来想说布日哈图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考虑到得罪他还不行,只好换了个词。
布日哈图道“昔年我蒙古西征,若非在花剌子模等地俘获大量工匠,能有回回炮么?”
只此一语,布延台吉就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回回炮在蒙古人的征伐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而且中亚和阿拉伯工匠可不仅仅给蒙古人带去了回回炮,很多技术都对蒙古人的扩张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却是骄傲于蒙古往日辉煌的布延台吉所深知的,因此根本无法反驳。
既然反驳不了这话,自然也就反驳不了布日哈图之前提到的“学识带来进步”这个核心观点,只好闭口不言,甚至沉默着开始思索。
布日哈图见时机基本成熟,这才再次开口道“高日新既有大学识、大智慧,手中又有如此准确的堪舆图,我料他此来虽然装得急切,但却料其必有安排布置……他恐怕并非急于为归化解围,而是希望我察哈尔集中兵力,主动迎击他这一路。”
“执政是说此乃高日新奸计,实欲以其自身为饵,聚歼我军?”布延台吉虽然其他觉悟有限,但看来在军事上还是有些头脑的,至少在提醒过后能够听懂其中含义。
布日哈图沉沉点头,道“高日新容不得我等存在于明国北疆,此已显而易见。即便三百里外仍未发现明军,但我依然肯定,只要我军进击其部,周边必有至少十余万明军立刻就会扑将过来,欲图将我军围剿于土默特归化附近。”
布延台吉恼道“打又不能打,走又还走不得,那眼下究竟如何是好?”
布日哈图沉声道“唯有一计如他所愿,假打一场,为‘走’创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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