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借力打力(下)(1 / 2)

大明元辅 云无风 2238 字 2022-08-30

当晚庞保如何联系郑皇贵妃,郑皇贵妃又是如何反应,这些暂且不必细说。却说次日一早,朝廷果然发生了大事。

一位高务实连名字都似乎不曾听过的监察御史上疏,论劾文华殿大学士张学颜私交黄孟宇,而且还挖出十多年前的好些老材料来翻旧账。

比如万历三年的一则“旧账”是这样的“壬戌……辽东巡抚张学颜等报称达贼二十余万谋犯辽东,前哨已到大凌,请兵请粮,急于星火,至于上廑圣虑。”

这件事当时的确引起了朝廷震惊,因为张学颜当时所说的“达贼”是指察哈尔,察哈尔大军“二十余万谋犯辽东”这样的消息自然极其令人震怖,所以那时年纪尚小的朱翊钧都被吓着了,亲自召见一干重臣。

好在当时实际当政的是高拱,高拱当然很清楚察哈尔的实力,知道所谓“二十余万”云云肯定不是实数。实际上蒙古人口一直不多,四分五裂之后更不必提,察哈尔若真是“二十余万谋犯辽东”,除非是把襁褓中的咿呀婴孩、病榻上的将死老人都算上,否则绝不可能凑足这个数。

然后当着小皇帝的面,高拱一通安排做下来,包括立刻联系蓟辽前线的戚继光等,把整个防线巩固了一遍不说,还重点探查了一番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的动向。结果认为察哈尔那边的举动只是佯动,很可能是因为大明将土默特封王而对察哈尔不闻不问之故。

果然,事实证明那次的真相差不多便是如此,察哈尔最终出兵约五万骑,做出进攻锦州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逼大明封王(注封王不是关键,关键是封贡之后可以通商)。

结果这次事情的确让“谎报军情”的张学颜吃了挂落,“兵科都给事中蔡汝贤以辽镇近报虏情虚张不实,参论侍郎张学颜。奉旨,令学颜策励供职。”

这次把此事提了出来,则是该御史认为当时的处置太轻闹得京师沸腾,结果什么实际惩罚都没有,直接就一个“策励供职”完事?他认为非常不当。

又如万历八年时,“提问守备沈栋推升游击。故事缘事官俱咨吏、兵二部,停升栋,以占种教场奉旨提问,户部尚书张学颜失咨,兵部故得冒推,为科臣郝维乔所纠。学颜自陈待罪。上特宥之。”

这次事情属于“举荐失察”,张学颜是在改任户部之前举荐的“守备沈栋”,举荐推升的官职是游击将军。结果在“任前公示”期间,都察院发现此人“占种教场”——就是把原来作为军队训练场地的土地拿来种地了——于是奉旨提问张学颜,结果张学颜“自陈待罪”,说明罪证确凿。然而最终的结果居然又是屁事没有“上特宥之”。

该御史认为这个处置也不对,他认为举荐失察是有朝廷制度的,张学颜在转任户部之前历任辽东巡抚、蓟辽总督、戎政侍郎,这绝不能以不了解情况来推脱。故该御史认为,张学颜之失要么是玩忽职守,要么就是还有幕后隐情——这当然是暗指张学颜受贿。

如果说着两件事翻旧账翻得有些过分,而且事情本身也谈不上很大,至少不可能因此达成打倒一位大学士的程度,看起来有些小题大做的话,那么接下来一条就比较值得玩味了。

该御史翻出来的第三条旧账,乃是“甲字库太监王效等奏称岁额银朱等料缺乏”。

而时任户部尚书张学颜立刻覆疏,其略曰“库中物料岁派俱有定额,徵角□羊多不依期第,费少则用自饶;费多则用必竭。

恭睹先帝遗诏,凡内府钱粮加意节省,往往裁之额内。我皇上登极一诏,亦将不急不经之费尽行停免。数年以来,各项浮费有昔减而今复旧者,有前少而后反多者,又有昔本无而今乃加增者。

臣等题催参究之疏,月无停牍,抚按奏报,起角□羊之文,岁无虚日。屯入各库,视之甚轻,耗之甚易,而不知民商供应之甚难也。伏乞皇上敕各监局,将器用应创作者量为停罢,应更新者悉从省约,稽查物料勿以虚冒而成匮乏,敦崇俭朴,勿以奇淫而恣观美。”

这件事是的结果是“疏入,上留览之。”——意思是皇帝看了,但没有下文,也没有回应。

这件事乍一看似乎比前两件事还要无关紧要,但是作为枪手,哦不对,是作为监察御史,就得有一种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的本事。

比如这位御史就发现了华点甲字库太监王效等人发现岁额银朱等料缺乏,然后张学颜回答了什么呢?他实际上没有正经回应为什么会缺乏,而是笔锋一转,扯到了朝廷——尤其是皇帝的用度应该节俭上去。

这种情况下,皇帝不回应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该御史认为这件事大有问题缺的东西到底是怎么缺的?各缺了多少?为什么时任户部尚书的张学颜不正面回答?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然后该御史借题发挥,忽然举例现任户部尚书高务实。他表示自高司徒上任以来,一直狠抓仓储问题,其上任不到一年,已经抓了一大批库管官、吏,而自此则从未出现过“库中物料缺乏”之事。

由此可见,张学颜当时的做法至少也是敷衍塞责,甚至可能是故意知情不报,乃至于本身就和问题有所关联。

该御史最后提到,君上治国不能以臣工地位尊卑而影响处置公道,他所例举的张学颜失误、失察等事也只是其中一部分,望皇上明鉴洞悉,罢黜张学颜。

以七品御史弹劾阁臣,这在大明朝不算罕见,不过皇帝的反应也很常见。“疏入,上怒,诏斥该员妄议辅臣,乃至蔑渎三任元辅,着贬三级外任。”

当然,与此同时,张学颜也立刻上疏自辩并求退,同时主动闭门不出。

这里出现了两个大问题其一,皇帝的反应虽然如往常一般,是积极维护辅臣的姿态,但是皇帝维护辅臣的同时却提到了一件事“……乃至蔑渎三任元辅”,这话从何说起?又代表什么意思?

“蔑渎三任元辅”,是因为以上三件事各发生在高拱、郭朴、张四维为内阁首辅的期间。如果说该御史言之有理,那么就意味着高拱、郭朴当时都是在包庇张学颜,而张四维虽然没有在第三件事里露面,但他作为首辅对此毫无反应,似乎也算是纵容张学颜的所作所为。

所以这件事的根本就是该御史本来没有明说以上关于包庇、纵容等事,但皇帝非常敏感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立刻严厉申饬。

从这个角度来看,证明皇帝对“三任元辅”非常满意,容不得任何质疑他们三位的言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