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不就等于利长兄弟向家康臣服了吗?家康恐早已看透前田不会答应,才故意挑衅。
然而,就在流言四起时,前田家却答应交出人质,世人又一次目瞪口呆。
芳春院——也就是阿松夫人对此的解释是:“此事亦有先例。浅野大人已把儿子交到江户。小牧长久手之战以后,大政所也到冈崎为质。只要是为了天下太平,我不过一老妇人而已,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对于这种近乎刁难的要求,整个前田家都为之骚动不安。为平息家中不满,前田利长完秘密行事,先由村井丰后和山崎安房把芳春院送到大坂,再从大坂到江户。利政比利长还痛心,声泪俱下道:“把母亲送到江户为质,无异于家道败落,臣服二主……”
其实,芳春院的深明大义背后,也有着高台院[注:秀吉正室宁宁。]的巨大努力。高台院一心继承秀吉遗志,以“永保天下太平”为己任。但幸运的是,此事并未激起惊涛骇浪。
明知前田家并无叛心,家康还是刻意为难前田兄弟,似乎显得很不近人情。然而,在人质之事后,家康立刻把秀忠的次女许给了要继承前田家业的利长之弟利常。
此女便是已与秀赖有婚约的千姬之妹。因此,若天下安定,秀赖与利常便成了连襟,丰臣、德川和前田三家姻亲相连,难分难解。尽管这只是政治联姻,但此中却似乎不无家康对已故大纳言前田利家临终前那番态度的感激之情。总之,德川与前田的纠葛应该说已经尘埃落定。
接下来便是毛利氏与上杉氏。在家康这边看来,一旦毛利与上杉成了自己的盟友,那么石田三成便只得乖乖听命,日本的战火尚未点燃就将熄灭——除非京华亲自下场,否则谁还能对付那时的他呢?
对于这些,家康是有一些想法的。不过他的做法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懂,比如自从去年毛利辉元返回领国之后,他就置之不顾,而是与会津的上杉景胜频频联系,或询问奥羽情形,或向上杉通报朝廷动态……
上杉景胜的治城原本在越后的春日山城,后来被转封会津,那是丰臣秀吉故去那年正月的事。秀吉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把景胜转封到了一百二十一万九千石的会津,道理是很明显的。
眼看着移封关东之后的德川家治理水患获得巨大成功,不到十年时间居然将石高提高到了二百五十万石,整个关东蒸蒸日上,丰臣秀吉难道就不紧张?他早年对德川家就安排三面包围,现在其余两面看起来问题不大,但似乎北面压制之力越来越不足了。
这主要是因为,蒲生氏乡死后,借蒲生氏从北面压制德川家的态势,实际上已经破产。因此,秀吉才把自谦信以来,素以武功闻名天下的上杉氏迁到会津,让其监视江户动向。景胜、家康与三成都知道这一安排的要义,也都无法忘却此事。
不料,庆长三年八月,景胜接到秀吉病危之信,便进了京城,一直待到次年八月,整整一年没回新领。因此回去之后,他立刻埋头于修缮城郭、整备道路等繁琐的事务。家康对这一切颇为清楚。但对于景胜对天下大势有何看法,并会作出何种举动,家康尚未完掌握。
对于当前武断派与奉行派的内斗,对于家康或许可以开创幕府,对于……种种发展可能,上杉景胜到底作何想法,家康都还不得而知。
家康不断与景胜保持联络,实际上是在试探。从这层意义上说,在母亲芳春院的劝说下向家康示弱的前田利长,好歹算是通过了家康的试探。
在频频接触中,家康终于迎来了考验景胜的良机。
庆长五年正月,鸟居元忠之婿、出羽角馆城主户泽四郎政盛派人来向家康报告:“上杉中纳言与家老直江山城守兼续,不仅密谋大修领内众多城池,还以芦名氏数代以来的居城会津地处洼地、易攻难守为名,在离城六十四里的神刺原修筑新城。”
几乎在同时,转封到上杉旧领越后的堀左卫门督秀治也来报告,说景胜似有反心。原来,转封会津前,景胜在越后提前征了半年赋税,结果让移封而来的堀秀治陷入困顿。
怨气满怀的堀秀治向家康密告:景胜似把征缴的税金用于筑新城、整治越后官道与修复河道码头等项,甚至还有传言,说上杉景胜秘密打造了一支大筒军(炮兵)。
听到户泽政盛和堀秀治密报,家康既不惊讶,也不恼怒。众所周知,整顿军备乃是武将上任之后须做的第一要务,而提前收取年赋,也是因从会津被转封到宇都宫的蒲生氏提前征收了赋税,景胜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家康担心的,并非这些琐碎小事。
庆长五年三月初,北国积雪融化、樱花含苞待放。
“一百二十万石……拥有如此庞大领地的上杉景胜,能够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日本维持一个太平盛世吗?他真有这种远见卓识吗?”家康常常自问。
一个心胸狭隘、醉心于炫耀高官厚禄和雄厚武力的人,将成为骚乱的根源。而现在,不仅上杉景胜的心性是家康无法判断的,更有一个阴影时刻笼罩着日本:京华。
京华的目的是要日本先打一场内战,等双方师老兵疲,京华才会出来“抵定天下”,继而用近乎赏赐的态度来“支持”他德川家康成为幕府将军。惟其如此,日本各方才都没有力量对京华说不,而德川家甚至还得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态度来,谢过京华赐予他的幕府将军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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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