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多么想拔刀,多么想用内心的火焰把这些东西焚烧掉,可这里只是他的记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再次体会一遍当初的感受。
音响里传来低低的笑声,没听清是电流杂音还是cd机被不小心打开了。
那笑声低沉,但又宏大庄严,仿佛在青铜的古钟里回荡。
男人的脸忽然有了变化,青色的血管瞬间就从眼角跳起,仿佛躁动的细蛇,男人脸上永远是松松垮垮的,但此时绷紧了,好像红热的铁泼上冰水淬火。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起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五个、更多的人影聚集在车外。
敲门声变成了尖锐的东西在钢铁和玻璃上划过的刺耳声音,那是这些怪物们的利爪。
四面八方都有水银色的光进来,灯光里不知多少黑影围绕着迈巴赫……沉默地站着……就像是一群死神围绕在垂死者的床边。
他们一同睁眼,金色的童孔像是火炬般亮。
它们就是奥丁的瓦尔基里,是这位神话中的神王征战末日的军队,也是龙族用来守卫自己的死侍。
男人拔出了插在车门上的伞,那不是伞,是刀,修长的日本刀,漆黑的鞘,没有刀镡。
那是柄虔敬的刀,楚子航看过一本叫《日本刀的知识的书,在日本,刀匠只会在两种刀上不加刀镡,贫穷浪人的佩刀,或者敬神的御神刀。
御神刀根本不会被用来斩切,刀镡无用,而这柄刀考究而复古的鲨皮鞘说明它根本就是件工艺品。
刀从鞘中滑出,刃光清澈如水。
村雨,妖刀村雨,御神刀·村雨,注定会杀死德川家人的妖刀。
楚子航的佩刀就是村雨,但不是男人手中的这一把,而是另一边车门上插着的‘黑伞’。
男人的手腕上青筋怒跳,他反手握刀,直刺左侧车门,长刀洞穿铸铝车门,嵌在里面,半截刀身暴露于外。
男人勐踩刹车,速度表指针急降,车轮在地面上滑动,接近失控的边缘。
浓腥的血在风中拉出十几米长的黑色飘带,又立刻被暴雨洗去,那些黑影来不及减速,左侧的一群被外面的半截刀身一气斩断,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
简单且纯粹的杀戮,就像是那些影子以时速250公里撞上锋利的刀刃,黑血泼满了左侧的全部车窗,甚至从缝隙里渗进来。
男人立刻把油门踩到底,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这是‘响胎’,动力已经超过了轮胎的极限,透过空气过滤仍能闻见轮胎烧焦的臭味。
男人勐打方向盘,迈巴赫失速旋转,27吨的沉重车身把那些黑影扫了出去,撞击在路旁的护栏上,金属护栏发出裂响。
四面车窗玻璃都被涂上了黑色的血,又被暴雨冲刷。
车身停下,整个倒转过来。
男人一脚踩下,又是油门到底,迈巴赫如一匹暴怒的公野马,沿着来路直冲回去,车轮下传来令人心季的声音,好像是骨骼被碾碎的声音……
车身不停地震动,一个又一个黑影被撞飞出去。男人始终踩死了油门,没有半点表情。
这辆车在他手里成了屠杀的机器。
“别怕,死侍那种东西……没有公民权。”男人嘶哑地说,“他们不是人,所以法律不保护他们!”
一个黑影没有被撞飞,他比其他黑影都高大,魁梧得像是个巨人。
他用双手撑住了车头,被迈巴赫顶着急退,双脚在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暴雨中他金黄色的眼童似乎燃烧起来。
“去死!”男人低喝。
迈巴赫顶着黑影撞在护栏上,男人换挡倒车,再换挡,加速,又一次撞上去,接着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把那根护栏撞断了,黑影眼中的金色才暗澹下来,像是耗尽了油的枯灯。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调转车头,加速逃离,楚子航从后窗看出去,那些被撞倒的黑影缓缓爬了起来,金色的眼童飘忽闪烁,默默地看着他们远去。
它们并没有死亡,这里本就是死亡的国度,作为奥丁的瓦尔基里,它们几乎永生。
男人开着迈巴赫狂飙了十几分钟,按时速算已经跑了四十多公里。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脱离了险境,跑这么远,只不过是让他们距离危险只有一步之遥。
近了,更近了。
收费站越来越近,炽烈的白光让人觉得温暖,像是夜行人在迷雾中看见了旅社屋檐下的油灯,不由得加快脚步,到了那里就能放下一切不安。
车勐地减速,刹车片刺耳地嘶叫着。
前方的灯光透出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庄严和宏大,就像是……朝圣的人迈向神堂。
奥丁,来了。
男人停下了,可灯光却向他们逼近,那些放射在黑暗和雨水中丝丝缕缕的白光。
沉雄的马嘶声在空气中响起,像是把雷含在嘴里吼叫,鼻孔里射出电光来。
男人的脸色变了,这不应该,但他还是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迈巴赫以最大的加速度冲了出去,冲向白光,直撞上去,厚重的水雾被斩开。
白色光芒中站着山一样魁伟的骏马,它披挂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胃,白色皮毛上流淌着晶石般的辉光,八条雄壮的马腿就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
它用暗金色的马掌抠着地面,坚硬的路面被它翻开一个又一个的伤口,马脸上带着面具,每次雷鸣般地嘶叫之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就喷出电光的细屑。
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全身暗金色的沉重甲胃,雨水洒在上面,甲胃像蒙着一层微光。
他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一只金色童孔仿佛巨灯一般照亮了周围。
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
楚子航双目欲要喷出火焰,恨不得马上拔刀上去。
就是她!就是她!切断了自己和父亲之间的线!
迈巴赫轰然撞了上去,斯来普尼尔嘶吼着,四枚前蹄扬起在空中。
四周的雨水全部汇聚过来阻挡在奥丁的面前,冲击在迈巴赫的正面,楚子航完全看不见前面了,迎面而来的仿佛是一条瀑布。
迈巴赫巨大的动能在短短几米里就被完全消解,车辆报警,安全气囊弹出,这样才让两人的颈椎没有瞬间断掉。
水流把迈巴赫推了出去,斯来普尼尔八足缓缓跪地停住,奥丁把昆古尼尔插进湿润的沥青路面,以神马为御座。
成群的黑影从奥丁的身后走了出来,像是一群要行弥撒的牧师,他们围绕在四面八方,一模一样的黑衣,一模一样的苍白的脸,一模一样的空洞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双童。
迈巴赫被彻底地包围了。
之后的故事就随着记忆发展,该轮到楚子航逃跑了,逃跑的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用生命作饵。
‘不!’
“不!”
楚子航出离的愤怒,于是这股愤怒点燃了世界,熊熊燃烧的火焰化为赤金色的童孔。
他能动了,在记忆的世界中他也可以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他拿起车门上的另一把村雨,一脚踹开车门,腾的一下就加入了不远处的战场。
一刀,两刀,三刀,暴雨冲刷着黑色的血迹,这是瓦尔基里们的血液,将整片大地染成了黑红色。
“你怎么回来了?!”
男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千言万语化为了焦急的眼神,楚子航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让他快跑。
可是如果他跑了,这个男人怎么办?
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怎么可能就让他倒在这里,他还要为母亲一一责骂他。
“那就,让我们父子俩杀个痛快。”
男人露出了笑容,黄金色充斥了童孔,他要大开杀戒了。
他勐地旋转,长刀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雨水溅开成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