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因布鲁。
已是深夜,然而守备长官帐篷前的两根火把依旧烧得很旺,卫兵已经被遣离。激烈的争吵声穿透厚重的帘子里传出来,达哈尔大尉站在帐篷外头,沉默地听着。帐篷里有四个人,但绝大部分时间他只能听得到两个人又粗又硬的嗓门在互相顶撞摩擦——兰马洛克与肯瑞科都是性如烈火的军人,而且彼此之间不同出身的血性与意气都不如何相投,一言不合就开始攀比嗓门,这使得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这两个人在冲着对方咆哮。兰马洛克想问明白地狱修女进入北境所图为何,肯瑞科却一口咬定自己与此事无关,他实际上并不想跟兰马洛克进行这次对话——亦或者是审问,只想带着自己的部队出城搜救特蕾莎。然而兰马洛克太了解他的脾性了,肯瑞科前脚刚被吉格拽进城门,兰马洛克后手直接带人缴了所有侠义骑士的军械。于是肯瑞科只能退而求其次,想问出那个被砍断左臂的年轻人的真正身份——但凡是目睹了回收全程的都知道地狱修女暴走跟那个意外负伤的年轻人关系匪浅。
肯瑞科自然无法从兰马洛克那里得到答案,他只能去问帐篷里的第三个人,那位由伊凡勒斯子爵指派给埃修的联络副官,雷恩。在埃修失踪、基斯亚昏迷以后,雷恩便是那支佣兵小部队名义上的临时指挥,于是也被兰马洛克拎了过来盘问。但是雷恩要么推脱,要么沉默,兰马洛克与肯瑞科都能或多或少地意识到他在队伍里的边缘地位,于是都没过多地刁难他,转而继续互相拍桌子瞪眼睛——肯瑞科拍不了桌子,因为他是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凳子上,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跟兰马洛克呛声。只是无论两个人再如何粗声粗气,第四个人开口时他们立刻会有所收敛。第四人的声音不高,但是沉稳,而且极具穿透力,如同落在圆桌上的法官槌——那是布罗谢特,但他现在并非作为王立学院的院长出席,而是在以黑矛骑士团荣誉大团长的身份与两人对话——这并非有名无实的虚衔,必要时布罗谢特的权利甚至高过代理大团长达哈尔大尉——比如说现在。牵涉到一名萨里昂的超一流武者,达哈尔权衡了很久,还是决定请动布罗谢特。目前来看,他的判断非常正确,达哈尔自己绝没有办法一开口就能够镇住那两头看不对眼的公牛。不过布罗谢特无意劝阻兰马洛克与肯瑞科,他偶尔开口只是在问询一些零碎的细节,当他的声音沉寂下去以后,兰马洛克与肯瑞科又开始冲着彼此吼叫起来。
“你t还在给老子装糊涂?以为北境人的智商跟你这种萨里昂人差不多?你难道不知道地狱修女的真实身份?你进城那天我就看出不对劲了,佣兵团里还带个女仆?装得再像一点?态度还跟条狗一样,地狱修女到底是泡多臭的屎你才会这么喜欢舔?”
“注意你的言辞,兰马洛克!”肯瑞科浑身的牛筋绳立刻绷紧了,胸口上的绷带洇出大片的血迹。他浑然不顾,只是咬牙切齿地盯着兰马洛克,“有本事你放开老子,我让你一只手都能放倒你!”
“好啊,想火并?来!”兰马洛克并不吃肯瑞科这套,“三个游侠团,两百多张弓正对着你的部属,你再激我一句,我立刻下令把他们射成马蜂窝。”
“那你下令啊!”肯瑞科大吼,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凳子被牛筋绳绑在他的后背。肯瑞科扭动着身子趴上圆桌,艰难地朝兰马洛克爬过去,像是一条巨大的蜗牛,在身后留下带血的辙痕,他一边爬一边咆哮,“来啊,让我看到你劈下来的手掌!”
“我……”兰马洛克咒骂了一句,他当然不可能真的下令,只能离了座位,把肯瑞科从圆桌上揪下来。他费了些力气,因为肯瑞科不停地想咬他。
“雷恩先生,您确定对埃修与基斯亚一无所知吗?”布罗谢特转过头对着雷恩。
雷恩摇了摇头“一无所知,我们并肩作战过几次,但他们并不愿意相信我。我所知道的是基斯亚先生受过严格的、堪比骑士水准的作战训练,战技水平奇高;而巴兰杜克先生则更为强悍——相信你们也都见识过了,他几乎能被称作毫无死角的战士。”
“是的,他确实很强。”兰马洛克点头,对雷恩的话表示认可,“你跟基斯亚有过一次战场搏击,能不能认出他的技巧来自哪?”
雷恩犹豫了一下,将自己当时的判断和盘托出“他所表现出来的水准并不亚于一名狮骑士团的高阶成员,我并不相信他所谓‘教官是一名退役的狮骑士’这样的说辞——哦,还有,”他又补充了一句,“在战场搏击正式开始以后,他做了一个剑盾交击的姿势。”他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
“那是艾尔夫万家族的战场仪式。”布罗谢特说,“比他们的家族纹章还要久远——那么我想答案应该很清楚了,这个化名基斯亚的年轻人,应该是艾尔夫万家族的成员。考虑到地狱修女在他受伤后的反应,他极有可能是在王城萨里昂被挟持失踪的基亚·艾尔夫万子爵。”
“基斯亚……基亚,他剃了胡子以后原来这么年轻的吗?”肯瑞科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