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明白的,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后勤运输。”利斯塔说。两人都把自己的声音巧妙地压抑在身边半步范围内,甚至没有让流窜的风将琐碎的絮语带进金属的围城。闲谈间,作战任务的分配已经全部完成。格雷戈里四世清了清嗓子,环视着圆桌旁的一众领主,沉肃地开始动员演讲
“我们这次面对的,不仅仅是预兆之狼,他后面很可能站着异端头子麦尔德雷。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与迷雾山脉里的那帮野人取得联系的,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们,麦尔德雷绝对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战术家,王立学院甚至保管着他堕落前的几篇军事著作,有他在一旁出谋划策,这次的劫掠大潮只会更加难缠。实际上,我们早就已经深刻地领教了他的战术素养。不动声色就让我们完全失去了与波因布鲁的联系,将瓦尔雪原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但是,”格雷戈里四世的目光扫过被灰色小旗占据的雪盘,轻蔑地一笑,“比起当年老布伦努斯朝我们发动的闪电战,还差了太多!那一次,我们是最终的胜利者!萨里昂人在凛鸦城下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甚至没来得及为他们的元帅收尸!而这一次,我们也必将胜利!”
“让胜利属于北境,而光荣属于我们!”格雷戈里四世拍案而起,发出怒涛般澎湃的咆哮。
“让胜利属于北境,而光荣属于我们!”领主们同时咆哮着起身,金属的围城骤然拔高,沙漏底部的细沙不安地跳起,铁与血的敲击声涌动成澎湃的鼓点震撼圆桌。
仿佛是回应,一声凄厉的狼嚎刹那间席卷过庭院,完全盖过了男人们的呼号。几乎是在同时,利斯塔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向前扑倒在地,充血胀红的右手深深刺入冰凝的泥土中,很快那里便化成了一滩冒发着腾腾白雾的泥潭。瑟坦达怔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一步上前,娴熟地反拧住利斯塔的左手,他处理过很多次类似的突发状况已经很多次了。但这次利斯塔反应之激烈出乎他的预料,那具身体里的理性似乎已经被某种东西撕扯得支离破碎。瑟坦达险些就要镇压不住利斯塔的反扑了,他甚至有一种在跟道格拉斯那头“铁熊”角力的错觉!
“你们几个,分头去找叶芝过来!利斯塔犯病了!她这时候不是在府邸的书房就是在城堡的阳台!”亚历克西斯公爵目光一扫,立刻就有两名龙骑士朝不同的方向狂奔,“瑟坦达,你还能坚持多久?”
没有回应,瑟坦达一开始还能勉强钳制住利斯塔,但随着龙骑士大队长将一只腥红的血手从滚烫的泥潭中拿出来时,“猛犬”就开始渐渐地落入下风。亚历克西斯公爵紧皱着眉头,突然上前加入战局。
“弗洛斯特,你疯了吗!”格雷戈里四世的怒喝声中,亚力克西斯公爵拔出了利斯塔腰间的佩剑,准确地斩切在利斯塔的右手上,锋利的剑刃深深地嵌入掌心,而后被血肉所封阻,没有任何鲜血从创口中流出。但是瞬间爆发的痛楚让利斯塔的眼神稍微回复了一些人性的清明。
“大人……那是,召唤的……声音,有什么人在迷雾山脉深处呼唤……我。”他断断续续地说完,一头栽倒在地。
风雪不安地卷动着,高涨的气氛只在转瞬间就跌进死寂的冰点。诸人不安的视线集中在亚历克西斯公爵与不省人事的利斯塔身上。龙骑士大队长被维约维斯的神性污染一事在北境是至高的机密,仅有寥寥数人知晓。但现在,一声狼嚎撕掉了重重的面纱,展露出让人震怖的真容。在场的大领主们或许没有人知晓所谓的神性与神力,他们甚至不知道王立学院的学者们正在秘密地研究一门崭新的神学,但他们都听到了利斯塔昏迷前的话语。惶惑的风暴在暗处心照不宣地相互呼应。
“怎么回事?”阿拉里克公爵没有看亚历克西斯公爵,而是试探地看向格雷戈里四世。
格雷戈里四世长久地沉默着,眼角的余光瞥向亚历克西斯公爵,后者正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刚才的一连串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但格雷戈里四世依旧在最后关头觉察到了一个轻微的摇头,那是只有他本人才能觉察、会意的动作。传达的信息言简意赅瞒。
说瞒就瞒,哪有那么容易啊?格雷戈里四世心里苦笑。“这件事很复杂,这次战役结束以后,亚历克西斯公爵会给你们一个解释。但我以国王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利斯塔大队长对瑞文斯顿的忠诚无可置疑。”他看到阿拉里克公爵的眼里闪过一丝迟疑,知道自己的说辞并不能让对方信服。好在叶芝终于赶来,亚历克西斯公爵派出去的龙骑士都没找到她,但她也听到了那声狼嚎,放心不下利斯塔的状况立刻赶来,只是情况远比她想象得还要严峻。叶芝求助地看了瑟坦达一眼,后者沉默地点头,将利斯塔扛上了圆桌,雪盘与沙漏被粗暴地扫开,灰蓝两色的小旗与细沙狼藉地散落一地。这刚好为格雷戈里四世解了围,他扶起亚历克西斯公爵,严厉地下令“接下来叶芝要对利斯塔大队长进行治疗,瑟坦达留在这里协助,弗洛斯特,军队现在交给你全权指挥。其他人按照先前的分配各自归队。圆桌会议,到此结束!”
国王已经把话说死,那如果再刨根问底下去那就有点不识时务了。阿拉里克公爵沉默了片刻,微微欠身,走出了庭院,众领主跟在他的身后,直到庭院里只剩下昏迷的利斯塔,伏在利斯塔耳边带着哭腔低声祈祷的叶芝,死死按着利斯塔的瑟坦达,还有一对精疲力尽的君臣。
“他这次挺得过去吗?”格雷戈里四世问。
“我的疑问并不会比你少。”亚历克西斯公爵答。
“真的会有神明存在吗?”
“我不关心这个,”亚历克西斯公爵冷冷地说,“但一定得有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得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