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地下监牢中,光秃秃的地板上洒满了血迹,早已干涸。血迹逐渐延展到白墙上和生锈的铁栏上,形成一幅深红色的后现代抽象画作。头顶的刺眼的节能白光灯一闪一闪,随时可能熄灭。
安悠从昏迷中惊醒,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腥臭味,迅速冲向他的鼻腔,让他的头脑警觉起来,恶心感从胃部涌来。
他张嘴欲吐,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趴在地上干呕。
睁开眼,视网膜上显示现在是凌晨5点,安悠用个人芯片星启扫描了周遭,腕部的束缚感让他瞬间愣住了。
‘这是地下室的监牢中?
我刚刚坐着浮空车来夜之城,就被击落绑到这里了?
地上的血迹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是专业扫尾的。很不妙,我应该就是那个需要被清理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压下胃部的抗议和恶心感,‘我刚刚失去意识了,脑内的个人芯片可能受损,需要自我检查。确认我是谁,我在哪,记忆中发生了什么。’
20年过往化作汹涌的回忆,淹没眼前的一切,往事在他眼前鲜明的动了起来。
‘安悠,高级网络工程师。就职于世界一极的巨型公司,寰宇的西北基地即航空航天与计算分部,负责太空站网络安全系统建设。’
即使来这里20年,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这个极度黑暗内卷的世界。
前世他是网络攻防方向的博士生,硬生生卷了二十年,却在答辩完成的当晚,“噫,我毕业了,我毕业了!”,兴奋过度猝死在宿舍。
沉重的学业压力和和尚所的研究生涯,导致他留下了无尽的悔恨:没能拿到博士毕业证,也没谈到恋爱。
卷了二十年还是转头空,还没来得及叹息一句,就来到了这个赛博朋克世界。
“卷了这么多年,还是要面对这世界的黑暗。”他喃喃自语道,苍白的脸色在晃荡的白色节能灯下,宛如一个不合群的亡魂。
而他却非常幸运,寰宇是这世界一极,诡异地强调以人为本,依靠人工智能体的帮助计算与发展,最缺乏的是人口而不是工作,这反而使得集团内人情味十足。
父母虽然身居高位,但对他的爱让他有种并没有穿越的错觉。家里还收养了母亲去世,父亲杳无音讯的青梅竹马。即使她病魔缠身,也在这样的家庭里得到了顶尖的医疗和平和的心态,与他互相许下了誓言。
这样美好的父母和青梅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不过他可不敢放松。因为一心开卷的卷心菜只有卷下去,才能走向高层,帮助父母,拯救自己的青梅,让他们即使在这黑暗的世界也能好好生活。
在这样的基础上,他又卷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不敢有丝毫懈怠,二十年不能有一天假期,二十年如一日的工作,日升日落,毫不在意;起起伏伏,漠不关心。
如此二十年,直到他人生中独立负责的第一个大项目接近完成:与另外一个巨型公司荒坂公司建设并发射太空站,发射架已经搭好了,只等他去输入密钥,指挥点火发射。
为此,亲自远赴重洋外的夜之城发射场,来到这最危险的疯狂都市,夜之城。
夜之城作为新美州的明珠,庞大却充满了阴影---这里科技发达,却是全新美州最烂的城市。或者说正是因为烂,什么疯狂的科技都能在这无序发展。
想到还未发射的空间站,安悠的面容被怒火扭曲,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紧咬自己的嘴唇,以疼痛压抑心中的怒火:‘荒坂这边肯定有内鬼,卖了我的出行信息!以寰宇旧例,我的秘密出行是发射前三个月!
我正喝着小可可乐,哼着歌,坐着浮空车刚到夜之城。就收到安保队长黄叔的电话,通知我父母遇袭!我自己的浮空车还被定向脉冲击落!哪有这种巧合?’
‘幕后黑手你还真是好手段,趁我们分开,各个击破。想抢我的劳动成果?还是针对我的父母?’安悠无视灌入鼻腔的血腥味和腐烂的臭味,不断深呼吸,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了一己私欲,就动我的家人?幕后黑手,这笔账,你担不起!’
但他脑中闪过父母和青梅的脸庞,苦涩的感觉充满了他的口腔,头脑被冻结。青梅苍白的笑颜让他的心头一阵悸动。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头脑再次回到了冻结状态:‘多想无用。我需要的是收集情报,活着出去。
我还没帮助自己的父母,他们也还在生死危机关头;我还没完成他们给我的第一个独立项目,更还没实现对青梅的诺言。我有如此多必须活下去理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即使天胡开局变地狱模式,我也要从这地狱中爬出去!’
安悠盘腿坐下,合上双眼,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好好打工帮助父母,拯救青梅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剧本被幕后黑手撕得粉碎。
那就要活着出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幕后黑手体验到十倍于他,百倍于他的绝望和痛苦!
他心如止水,大脑却飞速运转:‘这里明显是极道的监牢,那说明这个帮派是为荒坂公司干黑活的。我手头还有什么工具,什么能用的知识?’
‘战斗?我可没受过相关训练,身体也只是凡人之躯,只有植入的个人芯片星启。航空航天工程?这里可没给我手搓开锁工具的材料,我可不擅长无中生有。对了,靠我的黑客技术联系外界,找个佣兵来救场。这是唯一解了。’安悠思绪纷飞,脑中网络罗织,把所有信息分析后汇总。
他睁开眼,扫过视网膜上由个人芯片星启映出的信息面板:‘魔偶程序只有目标定位啊。真是好消息中的坏消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这玩意堪称百年经典到过时的黑客程序,可以通过追踪定位敌人所在位置。
但这玩意缺乏攻击性,在没有通过入侵协议完全接入时,生效缓慢还需要一直找接口才能读取数据,太麻烦了。在这监牢里,最大的作用可能是知道谁杀了自己吧。’
转念一想,他更有些遗憾,缺的装备太多了,他的黑客技能缺软件,硬件也不太够。空有算力却无法发挥。
黑客需要把计算过程中产生的巨量热能散出去,避免自己的脑子被烧坏。在寰宇集团里,有的是精密控温,整体沉浸在冷却液里的黑客网络仓,贴身定制还直连中枢神经散热的碳纤维黑客服,提前定制研发的黑客魔偶程序随意选用。
而现在,只有自己的脑袋和个人芯片,没有防护,也没有散热。即使对自己的算力极其自信,但过度使用脑子肯定因为热度被烤成熟脑花。
‘先找网络接口,接入网络,找个佣兵再考虑余下问题。’
安悠尝试接入周围信号,再次扫过周围,在眼前勾勒出周围每件物品的轮廓,但随后,他双目无神,低下了头。
想要进入网络,就要找到网络接口,而监牢里什么网络接口也没有。
安悠静静地倒回地面休息,以节省体力。